第二十二章 上元（一）
男人总是一种喜新厌旧的动物，看到眼前的漂亮姑娘就自然而然忘却了之前的心上人。 可是，苏红袖没忘。 苏红袖眼睛盯着眼前一大片正在发芽的奇花异草，以及种在旁边枝干相持的花树，神情十分复杂。 这些花儿等到春天的时候开了会有多漂亮，那些树开出来的花，在寻常地方见都见不到。 身后站着十几个仆役，互相望了望，一脸的莫名其妙。 苏红袖一直记得慕容正的嘱托，他找了很多地方，只有常遇春送给慕容正那座宅子中有一片相当大的空地，可以种那些种子，只是那空地上面种满了花花草草，这不奇怪啊，因为那本身就是一片花园。 终于，苏红袖深吸了一口气：“把这园子里边的东西全部清除掉！” 仆役们惊呆了，这什么cao作？要知道这座宅子本身价格就不菲，连带着那些奇花异草的价值也是无法估量的，更何况清理掉这些花花草草，那些负责种花养花的园丁就得通通下岗了…… 一个管事的仆役小声问道：“苏将军，这些花开了之后挺好看的……” “拔了！” “那些树！” “砍了！” “那这园子……” “种菜！” 这一下所有的仆役们都听懂了，你这是买毒还珠啊，你这是本末倒置啊，你这是暴殄天物啊！ 苏红袖回过头来，看着那些仆役：“我知道这园子里边儿的奇花异草都需要你们来打理，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们赶出府去的。” 仆役们明显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是他……慕容将军吩咐我去做的，这园子里边儿要种些他喜欢的东西，种下来的这些东西也需要你们精心呵护。” 仆役们脸上有了一种“我懂了”的神情，现在整个映天都传遍了，苏将军和慕容将军两个人关系匪浅，说不定等慕容将军回来，苏将军就成了夫人了！ 夫人的话能不听吗？ 于是，一座精致优雅的小花园便在锄头、镢头和一帮仆役的作用下，成了一大片空出来的土地。然后就是松土、施肥，准备将种子种下去。 苏红袖望着北边天上的云彩，满脸惆怅。 —————— 大都，彩芳楼 上官云到了杯茶：“想不到元廷皇帝玩儿的大的，今年的上元会不仅要文武大臣和勋贵悉数到场，更是邀请了大都城中的百姓去参会，当然了，老百姓只能站在皇城外面欣赏皇城里边儿的药发傀儡，如果想到皇城里边去，需要花五百两银子买一张凭据才行！” 慕容正接过上官云手中的两片铁牌，看到上面的编号分别是七二四和七二五：“看来这样的牌子还挺受欢迎，咱买的编号比较靠后，离得肯定远一些。” “也不会太远。”上官云说道：“大都皇城也不算特别大，这次宴会会在乾元殿前面开始，咱们可以看到很多。” “不需要看太多，只需要认识一下对应的几个人就行了。”慕容正把贴牌放在桌上：“元帝、奇皇后、太子爱猷识理答腊、镇南王伯颜特穆尔、云州王波蓝台、丞相搠思监。这几个人要特别注意。”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其他人。镇南王的儿子扎木图我们是见过了，可是云州王的两个儿子不好对付呀。” 说到云州王的儿子，慕容正就想起了彩芳楼前那惊鸿一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慕容正回过神来，说道：“在汴梁的时候，我曾经和崇黑虎交过手，我在想明天遇到他的时候会不会被他认出来。” “这个好办，我给你化化妆就行。” 上官云所谓的化妆，不过是拿些姜黄水涂在脸上，使肤色看上去暗黄一些，然后再简单勾画一下，显得眼圈更黑。这样使慕容正看上去与原来的样貌没有多大差别，可细细看去还是有些不同。 午后刚过没多久，城中的富商百姓便成群结队的向着皇城而去。慕容正和上官云乘着一辆马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前进，等到靠近皇城的时候，已经是落日西垂，天近黄昏。 皇城门口有重兵把守，百姓是进不去的，只有那些花钱购买了凭据的人们凭着手中的铁牌才能通行，不过要搜查身体，以防携带兵器进去。而且这些人也只能从侧门进去，正门是王宫大臣和勋贵亲戚进入的地方。 正在排队等候检查的过程中，镇南王府的仪仗从门口唱名进入。骑着高头大马的扎木图，一眼便望到了人群中的慕容正和上官云。 因为这两个人看上去非常出众，慕容正一身黑色素锦显得卓尔不群，而上官云一身月白色纹绣锦袍，要多sao包就有多sao包。 “云家兄弟，好巧啊！”扎木图皮笑rou不笑的说着：“想不到你们也来参加这上云盛会。” 慕容正抱拳说道：“竟然有幸遇到小王爷，真是令人意外。” 上官云依旧摇着折扇，理都不理。 扎木图看了看慕容正身后跟着的张玉：“怎么不见你那个善于射箭的手下？” 慕容正笑了笑：“忽然有点急事，派他先回去了，过段时间小王也就能见到他。” 扎木图暗叹自己的大杨弓是要不回来了，不过听慕容正这话的意思是那个手下回去监督粮草的运送了：“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打算在陛下面前保举他，以他的本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就不会居于人下当个下人了！” 慕容正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不过小王爷的话在下也会转达的！” 仪仗停了下来，伯颜特穆尔走下马车，回头看到扎木图正在和慕容正他们说话，便信步走了过来。 慕容正发现伯颜特穆尔过来，整理了仪容后抱拳行礼：“见过镇南王！” 伯颜特穆尔虚抬了一下手：“不必多礼了，想必你们便是用云家兄弟？” “正是。” 伯颜特穆尔显得很和善：“上次见你父亲已经是几年前，听说生了重病才派你们兄弟二人来大都，不知道他身体好些了吗？” “有劳王爷挂念，家父身体一向康健。”慕容正说的是实话，他父亲慕容拓身体的确很好。就是没有给他再整出一两个弟弟meimei来，让爷爷怨念深重。 上官云听出慕容正的话外之音，轻轻笑出了声，也对伯颜特穆尔说道：“我大哥说的不错，我父亲能吃能睡，他这个年纪身体还这样，着实让人羡慕。” 扎木图讥笑道：“那怎么派你们兄弟俩人来大都，他自己不来？” 上官云说道：“奈何老父亲说，来了大都得跟人打赌，因此才派我们兄弟来了。” “你！”扎木图向前一步。 “王儿！”伯颜特穆尔伸手拦住，笑眯眯的说道：“都说英雄出少年，这话果然不假，你们如果有空就来府上坐坐，多和扎木图走动走动。” 慕容正说道：“那就叨扰王爷了！” “不打紧。”伯颜特穆尔看向宫门：“正巧本王向你介绍一下本王的至交好友，你们也可以认识认识！” 守卫在宫门的侍卫躬身下拜，唱名的侍卫大声呼道：“云州王到！” 元廷大内侍卫直属怯薛军，而怯薛军的主将就是波蓝台，他的一个儿子是兵部尚书，另一个儿子是忠武大将军，这种让大内侍卫都跪拜相迎的阵势，是连镇南王都没有的殊荣。 上官云对慕容正说道：“瞧见了吧，人家那马车是十六匹青骢骏马，比这镇南王气派不少。”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镇南王听到。镇南王只是微微偏过头看了看上官云，也没做声。 到了皇城，云州王也从马车上下来，跟他从马车中一块下来的是长子阿斯兰，次子崇黑虎则骑马护卫左右，说来也巧，身上穿着的正好是在汴梁城中的那身黑色镔铁铠甲。 伯颜特穆尔和扎木图赶忙迎了上去：“哎呀，云州王可是多日不来朝上了，不知道身体好些没有？” 波蓝台淡淡扫了伯颜特穆尔一眼：“有劳镇南王挂念，身体还好！” “那就好，还想着今天能多和云州王喝两杯水酒呢。” 波蓝台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扎木图说道：“镇南王倒是好兴致啊！” 伯颜特穆尔干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阿斯兰一脸肃容，古井无波。倒是崇黑虎黝黑的面甲下边一双虎目十分不善的盯着伯颜特穆尔父子。 上官云小声说道：“崇黑虎的目光好像是准备随时拔刀子捅人一样！” 慕容正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 伯颜特穆尔回头望了一下：“云州王来的挺巧，本王今天正好结识了两个少年英杰，云州王不妨一见。” 波蓝台抬手说道：“请。” 伯颜特穆尔走过来，指着慕容正和上官云向波蓝台介绍道：“这两位是钱塘来的云家兄弟二人，不仅一表人才，而且见识不凡！” 慕容正和上官云抱拳见礼：“草民云靖（云扬）见过云州王！” 波蓝台打量了一会儿，说道：“正如正南王所说，确实不凡。你们抬起头来吧，不用拘礼。” “谢王爷！” 慕容正抬头，哎？怎么看着有些眼熟……最近怎么老是有这样感觉？ 身后的崇黑虎走过来：“就是你们赢了扎木图的大杨弓吗？看上去也没什么能耐呀……看着有点眼熟啊！” 慕容正心里暗道：“不熟，不熟！” 扎木图脸一黑，这个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容正很镇定：“大将军派人盯了在下那么长时间，自然不会觉得在下眼生。在下也觉得大将军好生熟悉。” 崇黑虎盯着慕容正看了很久，笑了一声：“看来还真是不一般。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手段了。” “大将军难道不清楚吗？”慕容正说道：“在下只是个文弱书生，没什么大的能耐，比不得大将军驰骋沙场，陷阵冲锋，只会待在青楼楚馆吟诗作画，玩弄风月罢了。” 崇黑虎很讨厌这一类人，尤其是扎木图就是这样，所以听到慕容正这么说，便没有了和他继续说下去的心思，退到波蓝台身后。 阿斯兰眼睛微微张开，看了慕容正很久，小声用蒙语对崇黑虎说道：“这两个人不好对付。” 崇黑虎也小声回应：“我知道，这两个人下盘稳实，气息悠长，明显是习武之人。” 波蓝台对慕容正说道：“既然都是年轻人，不妨到府上坐一坐，我这两个儿子不怎么成器，也能多向你们学一学，你们年轻人多交流一下总归是好的。” “谢王爷。” 伯颜特穆尔和扎木图黑着脸看波蓝台和慕容正，刚刚慕容正和他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正在这时，内廷中走来一些宦官，为首的正是大内总管朴不花。 “原来二位王爷早到了，陛下还担心二位王爷在宫门口迁延，特命下官前来迎候。” 波蓝台和慕容正打了个招呼，就和伯颜特穆尔一起随朴不花走了。 扎木图见父亲离开，别人笑着走到阿斯兰跟前：“阿斯兰大哥，多日不见，不知道身体好些没有？” 阿斯兰看了看扎木图，笑着说道：“这时候我不想多和你说话，我怕你再多说几句，我就忍不住想杀了你！” 扎木图面色一僵，看到崇黑虎正用一种极为不善的目光看着他，立刻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便转身对慕容正说道：“云公子，到了皇城里边儿，你可以让人带着你们到我们那边来坐坐，离得近一些也可以得见天颜。” 慕容正点了点头：“谢小王爷。” 扎木图走后，阿斯兰轻轻咳了两声。慕容正向阿斯兰问道：“小王爷似乎身体欠佳啊。” 阿斯兰说道：“也没什么，老毛病了，劳云公子挂念。” 慕容正笑了一声：“在下早些年，也随着江南名医学过一些岐黄之术，小王爷这病……恐怕不轻啊。” 崇黑虎正要说话，阿斯兰却道：“云公子如果能瞧一瞧的话，找些时候来府上一聚吧。” 慕容正笑着拱了拱手，转身带着上官云和张玉慢慢离开。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一个手下的侍卫过来找阿斯兰。慕容正便故意问张玉凭据的号码，站在不远处，上官云则偏过身子，侧着耳朵。 那个侍卫不知道和阿斯兰说了什么，但阿斯兰的面色变得十分凝重。 慕容正问上官云：“听到什么了？” “是蒙古话！”上官云小声说了一遍：“张玉，说了什么。” 上官云不懂蒙古话，可是张玉懂。 张玉脸色有些震惊：“公子，王保保回大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