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万般过往成烟云
朱元璋要比预想中来的快一些,傅友德还没有将俘虏和金银财宝清点完毕,江面上已经密布朱元璋的战船。 “参见主公。” 几个人给朱元璋见礼。 徐孝玉一边向朱元璋行礼,一边偷偷向朱元璋身后的徐达挤眉弄眼,徐达先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注意场合。 朱元璋看上去心情不错。说道:“孝玉都长这么大了,这孩子怎么看都让人喜欢,虎头虎脑的,随你!” 身边众将也跟着笑了起来。徐达虽然年纪不小,可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儿子,由于妻子过早亡故,近年来才新娶了谢氏女,徐孝玉是徐达的养子,从小便养在身边。 徐达笑道:“主公莫要夸这臭小子,只要夸他两句,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朱元璋摇摇头:“天德啊,这次伏击,这孩子立功不小,得好好奖赏一番呀。” 徐达笑着向朱元璋致谢。 朱元璋坐定,转头看向苏红袖:“红袖,你出来之前夫人怎么样?” 苏红袖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夫人安好,主公放心。” “那就好。”朱元璋指挥手下众将坐在自己两侧,高兴的说道:“这场仗咱们打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打赢了。” 那些将领一个个满面红光,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可惜跑了陈友谅和张定边,一想起街道太平陷落、花云阵亡的消息,咱也是痛彻心扉,他陈友谅即便是逃回了南昌也翻不起多大的浪头来,咱只要重整旗鼓,收拢俘虏,一鼓作气灭了他便是。” “主公,趁现在陈友谅还没跑远,请给末将拨一千人马,末将定能……” “主公,末将愿往!” “主公……” 听着下边的将军们纷纷请战的声音,朱元璋抬手制止他们的争吵:“兄弟们,陈友谅跑不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湖上陈友谅残部消化干净,从中挑选精壮之士充填到各部人马中。另外,我们战败陈友谅的消息传出,北边儿的蒙古人,还有东南边儿的张士诚、方国珍肯定会有所行动,这些才是我们要紧急面对的。” “主公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对!” 正在众将喧闹的时候,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着:“姐夫、姐夫!” 朱元璋听到这个声音,脸色立刻拉了下来。无他,来的人是郭威! “姐夫!”郭威跑到朱元璋,跟前看了看情形,似乎叫姐夫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便改口道:“主公,大喜啊!” 朱元璋淡淡说道:“有什么喜?” 刚刚在来的时候,朱元璋已经从傅友德的战报中知道了一些情况,在伏击战的时候,郭威既然临阵退缩不知去向,自己还打算过上一段时间好好收拾一下郭威,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场合又跑了出来。郭威临阵退缩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所以朱元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手下边每一个将领的眼里,充满了对郭威的鄙视。 “陈友谅!我们抓到陈友谅了!” 郭威石破天惊的说了一句话,把在场的每个人都震住了。 “谁?”朱元璋怀疑自己听错了,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们几个抓住了陈友谅,啊不,我们几个杀了陈友谅!” 这下子所有人都听明白了郭威说的话,轰的一下就闹开了。 “哪儿呢?”朱元璋说话的声音都变调了:“你要是敢哄骗我,咱就剥了你的皮!” “没、没!我是先回来报信的,后面几个兄弟带着陈友谅的尸体正往回走呢!” 郭威说的话,朱元璋其实并不大相信,但看到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又有些将信将疑。这么大场面的一场战争,上百万人参战,即便是自己以少胜多打败了陈友谅的水军,但却偏偏让郭威他们瞎猫碰到死耗子就杀了陈友谅,朱元璋怎么也不会相信。 众人向远处望去,果然看到陆超、费贤等几个年轻人拖着一辆拖车,朝着这边慢慢驶来。 人群中的费聚手肘捅了捅陆仲亨肩膀:“看,是咱儿子!” 陆仲亨听着有些别扭,什么叫咱儿子,那是你儿子和我儿子!无奈的点点头:“对,对,是咱儿子。” 众人看见那辆拖车上确实拖着一具汉军将领的尸体,于是便一股脑地围了上去。朱元璋拨开几个看热闹的将军,来到那具尸体旁边。 “主公,大喜啊!”汤和指着那具尸体说道:“这的确是陈友谅的尸体!”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具尸体,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突然一把抽出旁边一个士兵的配刀,一刀重重看在陈友谅的尸体上。 “狗贼!” 陈友谅的铠甲防御力非常好,那把刀砍上去蹦出一串火星,却没一点事。 手下慌忙从朱元璋手中拿开配刀。 “主公息怒!” 朱元璋伸手指着那具尸体,呼吸有些急促:“这狗贼……这狗贼……” 汤和、徐达突然拱起手来:“属下恭贺主公!” 众位将士也纷纷反应过来,纷纷一起向朱元璋道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朱元璋慢慢的冷静下来,回头看下郭威:“说,怎么回事?谁杀的?” 郭威道:“回主公的话,在伏击的时候属下几人本想率部杀敌,可是忽然看到一个敌将带着几个手下朝远处跑去,想着不太对劲,便追了上去,因此没有和……和苏将军说一声。” “后来呢?” “后来属下等人追到河边就杀了上去,那敌将跑得快,陈兄弟就射了一箭,谁料正射在他的后脑上,把他给了结了,翻过来一看才发现是陈友谅!” 朱元璋一脸疑惑:“哪个陈兄弟?” 郭威伸手指了指那个姓陈的少年:“就是陈迅兄弟!” 朱元璋看着那个少年:“陈迅?你是陈桓的儿子?陈桓呢?” 一名将军跑出:“主公,末将在!” 朱元璋笑了起来:“好啊,虎父无犬子啊,之前就听说你儿子善射,只因为年纪小还没怎么上战场,谁料到一上战场就能给咱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陈桓欣喜若狂,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哎呀……主公……这臭小子……” “好,都好。”朱元璋指着郭威等几个人:“都是好样的!重重有赏。” “谢主公!” 朱元璋转过头再次看向陈友谅的尸体,慢慢的喜悦的心情平复下来。 “这陈友谅也算是当世枭雄了。早年间咱们起兵反元的时候,陈友谅已经是一方豪强,可惜他后来心术不正,先是杀了对自己有恩的倪文俊,后来又杀了徐寿辉。咱刚刚在应天立住根脚,他就开始想要一口气吞并咱,他是个心志高傲的人,可是心智高傲就好生事端。”说完朱元璋长叹一声:“刚刚我还心里边儿想着怎么为花云兄弟报仇,现在倒好,陈友谅死了,这仇也报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朱元璋突然情绪非常低落,接受了众位将军的恭贺,回来便挥手遣散了亲卫,一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独自望着长江边渐渐远去的飞鸟。 自从占据金陵,朱元璋就没有一天不担心陈友谅,可是现在消灭了陈友谅,就好像重新要开始另一段路。自己的敌人一个一个都在倒下,他心里也在害怕,自己会不会有倒下的那一天。原本以为和陈友谅的战斗还将非常长久,劝不料,这一代枭雄竟是这样收场。 陈友谅呵,如果有来世,你我再战一场吧。 万般过往,皆是云烟。 —————————————— 一个侍女端着一碗药走进上官云的军帐中,见上官云躺在榻上,手中捏着一块儿不知道什么东西,抛起来然后落回手中,然后再跑抛起来再接到手里。 见有人进来,上官云翻身坐了起来。 “公子,你的药。” 上官云笑眯眯地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然后喝了下去。说道:“这位小jiejie怎么称呼啊?” 侍女面孔一红:“奴婢春桃。” “好名字!”上官云将碗放到侍女的托盘中,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手指轻轻的在侍女的手背上划了一下。 侍女脸更红了:“公子有何吩咐?” “春桃jiejie,不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怎么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那个侍女有些慌张,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小声上官人说道:“公子,您可别乱说出去,前天有个侍女不知道怎么回事惹怒了夫人,结果就被打死了?”
上官云眉头一皱:“打死了?” “对呀,听说是毛骧将军给打死的……太可怜了,所以这两天我们都小心谨慎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一声咳嗽声。那个侍女吓了一跳,连忙端着托盘就走,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一声“毛将军”。 上官云刚刚把鞋子穿好,毛骧便走了进来。 “上官公子!” “毛将军有何贵干?” “没什么事干,来找上官兄弟喝杯酒。” 上官云笑着说道:“查清楚了?” 毛骧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兄弟我是个粗人,没有上官兄弟怎么心细?你是怎么发现的?” “墨兰花虽然好看,可是花香味闻多了会伤身体,至于是谁送的我不关心,念在马夫人曾经帮了慕容正一把的份上,多一句嘴。” 毛骧拱了拱手:“多谢!” “你不是来叫我喝酒的吗?去哪儿喝?” “兄弟大伤未愈,还是不要喝酒的好。兄弟我只是说个话头而已。”说完,毛骧便又笑了起来:“还有,夫人身边的侍女还是少惹为妙,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啊。” “自有分寸!” 二人出了军帐,一边走一边说话。 “自从公爷率二十四骑夺取定远,我就开始跟在公爷身边。因为没什么领军作战的本事,所以只能替公爷出处理一点杂事,好在公爷没有嫌弃兄弟我没本事,让我一直待在府中。上官兄弟有大本事,有没有想过为公爷效力?” “说了大半天,你竟然想拉拢我?” “上官兄弟有常人没有的手段呀!” “散漫惯了。” 毛骧笑着摇了摇头:“兄弟的事情,哥哥我也听说了一些。你和慕容兄弟二人在南阳杀了陈友谅手下,又在益都杀了察罕帖木儿,桩桩件件对于公爷来说都是大功劳,我可不相信这些事儿都是巧合。” “我要说这些都是巧合你会信吗?” 毛骧笑了出来:“不太相信!” “看来你对我查的还不是特别细致,如果你查得更细一些,或许你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说了。” “那你觉得我会说些什么?” “我哪知道你会说什么?”上官云手慢慢的按在刀柄上:“不过现在你肯定会说……” 毛骧愣了一下:“什么?” 噌的一声轻响,上官云将刀抽出来,伸手向后一捅,然后像是在向上一挑。背后的一处帐篷被拉开一条口子,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顺着拉开的口子倒在了地上,手中还拿着一把已经上了弦的弩。 毛骧的眼中充满了震惊,紧接着扯开喉咙喊了一声:“有刺客!” 随着毛骧一声叫喊,护卫在营地里边的士兵立刻警觉起来,顷刻间便有大群士兵向着一个方向的去——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首先保护最尊贵的人。 无疑,那个人就是马夫人。 可是,行刺目标就是马夫人。 上官云骂了一声蠢,立刻腾空而起,在一顶军帐上一弹便蹿向远处,如同一只凌空而起的燕子,几个来回消失在夜幕下。 与此同时,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数十个黑衣人一起向马夫人的营帐冲去。那些黑衣人手中的兵器长短不一,各不相同,先是用弩箭放倒了一大片士兵,然后再短兵相接,一时间,守卫的士兵根本应付不来。 在这些黑人中,有一个蒙着面的白发老者身手了得,伸手掐住一个士兵的脖子,用力一扭便到一边,又一脚踢在一个士兵胸口,将那个士兵踢飞出去,顺势又勾走了士兵手中的长枪,将长枪拎在手中,回身便又捅穿了一个士兵。一时之间,竟无人可挡。 很快,围在这个黑衣老者跟前的其他黑衣人便肃清了营帐门口的守卫,这个黑衣老者便大刺刺地用长枪挑开营帐的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