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戏说江山3
张儒只是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躲过那个名叫白朗的户部侍郎投掷出来的笏板,冷冷对已经被拉住的白朗道:“你确定要跟本侯动武?” 白朗也只是一时气愤才将笏板丢出,真要跟张儒动武,他哪里有那个胆子。莫说皇帝不会因为海禁之事治罪张儒,就算皇帝会治罪,他跟张儒打也只会吃亏。 手握九边百万边军,在大同一战中诛杀鞑靼数万大军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够正面匹敌的。 对方不再说话,张儒也不再咄咄逼人,深深看了户部尚书李敏一眼之后,眯着眼睛道:“本侯看来是太惯着你们了。跟你们讲道理摆事实,你们要跟本侯动武,跟你们动武,你们说本侯不讲理。” 说这话的时候,张儒的语气显得有些悲怆,一说完,他马上把脸转向高坐龙椅的皇帝:“陛下,臣恳请致仕。” 邱濬、谢迁、刘吉,包括王恕心里同时响起一个声音:“该死,这小子怎么又玩这一招。” 朱佑樘立马会意道:“文轩何至于此,几位阁老也是老成持重,并非刻意与你为敌。白朗,你今日之举,实在有辱斯文,真以为你是读书人,朕就不敢办你!“ 这一顿连拉带打,让包括邱濬在内的几位∵★,..阁老全部没了脾气。这事本来就是只能打嘴仗的事,可偏偏白朗这想出位的小子不知轻重动了手。在海禁一事上,朱佑樘究竟动了几分心思别人猜不出来,他们几个离皇帝最近的人是能够猜出来的。 之所以依然不管不顾的反对开海禁,第一是给手下那些人做出一个姿态,第二则是为开了海禁以后的自己争取一些该有的权力。 每一个读书人在读书的时候都是有抱负的,如李白一般,为的都是匡扶社稷。既然做到了阁老这样的位置,那就意味着他们有了能够施展抱负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是他们经营了大半辈子才经营来的,如果被张儒一折腾,到手的权力转手回到了皇帝手中,那他们心里绝对是一百个不愿意。 可如果说要他们因为一个白朗逼迫张儒彻底致仕,他们也不愿意把事情做得这么死。张儒一走皇帝以后怎么看他们?现在皇帝有事没事喜欢找他们商量,张儒走了之后呢? 邱濬朝李敏使了个眼色,李敏马上在白朗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这一出根本就不是李敏授意,完全就是白朗这家伙擅做主张。他现在也没办法,只希望白朗能够懂自己的意思,好好跟张儒道歉。 至于事后如何处置白朗,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白朗诧异的看了李敏一眼,而后有些不屑的挣脱李敏的手,梗着脖子看向张儒:“定边侯,你也不用跟我来这一套。今日我白朗既然敢把话说出来,那就没打算好好在官场混下去。泱泱大明,总是要有几个说真话的人才行。 你要是能让白朗心服口服,白朗二话不说,给你跪下磕九个响头。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只要白朗一天不死,这大明就有一个人在背后说你定边侯不是东西。” 大明官员最看重的是名声,特别是文官。 张儒文武双全,白朗以为他也顾忌名声二字。可他没想到的是,张儒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这个时代,张儒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再多一重恶名。 就算心里不是很在乎白朗,张儒还是觉得有必要做出解释。 这满朝文武,每个人的心都隔着一层肚皮,谁也不知道谁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官员里面,有几个是对开海禁不满了,有几个又是因为钱才对朝廷开海禁不满了? 给出一个解释,让这些人接受这个解释,才是张儒的最终目的。 所以在白朗开口之后,张儒立马就开始解释:“成化二十三年朝廷增加商税,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增加商税不行。可事实证明,增加商税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朝廷国库空虚的窘迫现状。弘治元年一年的商税就占据整个国库税收的两成,弘治二年的成果更是显著。 现在依然是如此,海禁未开,所有人都说开海禁伤国本,有违祖制。但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去走,那条路不会自己出现在我们脚下。 诸位守成有余,进去不足,这一点我张文轩不怪你们,也怪不上你们。毕竟每个人都有没跟人的活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关键是什么。 可谁要是做张文轩前进道路上的拦路虎,张文轩还真不介意用手中的绣春刀好好修理修理一路上的荆棘。 你们说开海禁伤国本,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家中抄出来的白银就足够大明三年的赋税。如果朝廷把这些银子收到国库之中,莫非国库还会空虚?一旦国库不再空虚,我们有足够的资本武装边疆士卒,难道鞑靼还敢大张旗鼓的派遣骑兵打草谷? 你们口口声声念着忠君爱国四个字,年年想着要清除鞑靼这个祸患,可是你们哪一年做到了? 我大明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哪怕是皇帝被俘虏了,我们也能够另外选一个皇帝出来。 你们以为自己很有骨气?屁的骨气!忠君爱国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而是从根子上去为朝廷考虑问题。 我大明每年为什么有那么多贪官污吏,为什么从太祖爷手里肃贪开始,贪官污吏依然层出不穷?无非就是俸禄太低,一个知县每年领的银子不过十余两,却要养活几家甚至十几家的人。 如果海禁成了,所有官员俸禄提高,还会有人不顾脖子上的脑袋贪污?如果官员自己的生活变好了,百姓的生活跟着变好了,难道还怕有人会因为一己之私而草菅人命? 张某言尽于此,若诸位一定要为了一己之私坏我大明万世江山,尽管放马过来。” 张儒说完之后,眼睛盯着白朗,一言不发。 一番话将整个金銮殿内的文官武将全部说得哑口无言,平心而论,张儒所说句句都在点子上。素来就爱面子的大明官员也着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多年没人敢如此指摘他们,突然被人给揭了老底,这让文武百官感觉下体凉飕飕的。 白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化几个呼吸,最终变成了惨白色。 他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向张儒,身后怕他再次做出过激反应的李敏想要拉他一把,手伸到半空中,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他跟白朗只是同僚,再深一层意思,他也不过是白朗的上司。白朗自作孽,他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朗一步一步走到张儒面前,那每次落下的脚步声,狠狠敲打在每一个官员的心坎上。 不少人心里祈祷:白朗啊白朗,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然而,白朗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只见他再离张儒还有五步左右的位置停下,咬了咬后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给张儒磕起头来。 “嘭!” 脑袋和地板接触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一下,都实打实的传进在场每一个官员的耳中。 结结实实的九个响头磕完,白朗一字一顿的道:“明日白朗便会离开京城,三年,我给你也给我自己三年时间。如果三年之后你做不到今日的诺言。古有荆轲刺秦,三年之后,这世间将多一个白朗。” 抹了一把带血的额头之后,白朗毫不留恋的离开了金銮殿,没跟皇帝打招呼,没跟自己的上司打招呼,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出了金銮殿。 这一刻,张儒不由有些佩服起这个三十岁的户部侍郎来,他身居高位,却能够深明大义,没有被那些金钱腐蚀掉自己的理想。 一开始他还以为白朗是海商利益集团的代表,直到那九个结实的响头之后,他才明白,这世上,还是有铮铮傲骨的文人存在的。 从某些方面说,他跟白朗之间,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闹了这么一出,金銮殿上顿时安静了不少,在场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触动。那触动,来自于白朗的执拗,也有来自于张儒的话语。 朱佑樘叹了口气,一句话宣布了白朗的去处:“李爱卿,开封黄河决堤,五月便是白朗去的,明日让他收拾行囊,继续到黄河配合工部修筑大堤。三年之内不得升迁,不纳入京察考评。” 待李敏领命之后,朱佑樘顿了顿:“定边侯张儒劳苦功高,赏黄金千两,锦绣五十匹,食郡公俸禄,他日海禁成功,再行论功。就这样,散了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邱濬的带领下,群臣高喝。 张儒同样喊了一声,然后转身独自一人朝外面走去。途中朱祐樬叫他,他都没有理会,因为他现在脑子里实在是有些乱,不知道该如何整理思绪。 走到半路上,看着路上行人畏惧的表情,他突然有所顿悟,猛然转身,重新朝皇宫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