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天子亲审
曾璞想了想后,也跟着大步往外走。 郑通和在原地呆立片刻,猛然醒悟,而后急匆匆带着几个随从离开了刑部天牢。 第二天,都察院院正郑通和、大理寺卿曾璞、刑部尚书王槩同时上请罪奏折,三人语气各不相同,但口径几乎一致。都在奏折中表明自己无法继续审案,郑通和的奏折中更是暗讽有人干扰审案。 内阁大学士刘吉第一个看到这些奏折,可他是个擅于推卸责任的人,这么个烫手山芋,自然不会捂在怀里。 二话不说将山芋丢给万安后,他干脆来了个病遁,装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死皮赖脸的跟万安告了假,如老鼠一般逃出了内阁。 万安只是看了看奏折,一言不发拿着令牌就进了宫。 他是首辅,可以凭令牌进入皇宫大内,不过一进宫门,就会有小太监领着他走,不会让他再大内随便走动。 东暖阁外,万安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佝偻着脊背走进阁内,皇帝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在他进去的时候,由梁芳稍微扶正了一下身体。 “臣万安,参见陛下,陛下圣安!”万安双膝跪地,双手合拢压在地上,脑袋轻轻放在手背上。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万安站起来后,也没拍打膝盖上的灰尘,直接道:“陛下,关于张儒一案,几位主审遇到了莫大的难题。今日纷纷告罪,上书请求陛下换人审问。” 朱见深眉头一挑:“哦.什么情况?张儒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难道他们三个年纪加起来已经超过两百岁的老江湖,竟然还玩不过张儒一个黄口小儿?” 万安惶恐的低头:“皇上息怒,是臣领导无方。几位大人都是朝中重臣,可张儒手握锦衣卫。在没有确定他罪责之前,他便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那些锦衣卫可不会跟几位老大人讲道理。” 梁芳插嘴道:“咱家倒是不觉得,锦衣卫现在不比从前,混乱攀诬的事,他们可是不会干的。” 万安脸色微变:“梁公公莫非忘了祖制?宦官不得干政,你这是要明目张胆的干政呐!” 梁芳被他抢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整张脸都白了,只得跪在地上请罪:“老奴该死,请陛下责罚。” 朱见深挥了挥手:“行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须锱铢必较。循安,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一向悬空,张儒一个指挥佥事,也没那么大能耐掌控朕的锦衣卫。据朕所知,张儒入狱这几日,锦衣卫可是没有半点动作的。既然你们没办法审理,就让锦衣卫去审理吧!” 万安慌忙跪下:“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张儒本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再让锦衣卫负责审讯,定然审问不出。最后无非就是包庇,给天下百姓一个查无实据了事。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见深嗤笑道:“呦,咱们的万岁阁老,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你说,是不是最近请了道行高深的老师,让你那弯了大半辈子的脊梁骨,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一向在朝堂上对皇帝唯命是从,从来都不敢违逆皇帝意思的万安,难得的在皇帝面前强硬了一回,马上就引起了本来很聪明只是不喜欢管事的朱见深的怀疑。 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再说话转圜,只好硬着头皮道:“大丈夫有可为有不可为,事关大明江山社稷,臣不敢妄从。” 朱见深身体猛然绷直,一双眼睛寒光四射:“按照爱卿的意思,朕该当如何?” 万安连看都不敢看朱见深,不然他一定会马上改变口气。 他还没有意识到,那一句不敢妄从,几乎已经将朱见深推到了昏君的位置上。只有昏君,下面的臣子才会用妄从二字。 “老臣以为,天下能审张儒之人,除了陛下,再无他选。”万安思考了一会之后,小聪明作祟,竟然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皇帝。 他心里想着张儒虽然手眼通天,但是总不能在皇帝面前玩幺蛾子。却不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保张儒的。 朱见深竟然点头答应:“好,朕就亲自审一审他,看看到底是这满朝忠贞之士说的是对的,还是朕看错了的九边都督是对的。” “皇上圣明!”万安再次跪伏在地。 遇到这样一个内阁首辅,不仅是朱见深,就连梁芳都有些心里发苦。上行下效,当朝首辅是这种懦弱性子,还能期盼下面的人能有什么骨气? 皇帝亲审案件不是小事,朝廷上下全部动员,可万安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原本关押在刑部天牢的张儒,现在已经来了个金蝉脱壳。 当万安跟王槩说出要从刑部提人审问的时候,王槩才知道,这位当朝首辅,脑子已经被狗吃掉了。 他们三个在奏折中都隐晦的提出了张儒现在已经不再刑部天牢中,可万安自作聪明,竟然没将奏折给皇上看。现在皇上要审问,他们哪里能找到人? “阁老是要为难下官?”王槩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对方明知道刑部没人了,还要来为难,他也不惧。 万安皮笑rou不笑地道:“本官是奉旨而来,王大人还是莫为难本官了,否则在圣上那交不了差,到时候受责罚的可不只是万某一人呐!” 王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良久,才压低声音在万安耳边道:“循安兄这是要逼死老夫?” 万安同样压低声音道:“一计不成,只能另成一记,这都是上面的吩咐,老夫也无可奈何。张儒没死,如果这次他自己不蹦出来,那就据实汇报。国符兄不用担心,此事公主应该会出手相助。” 王槩皱了皱眉:“可现在刑部拿不出人来!” 万安诡异道:“刑部拿不出人来不是大事,只需要上书汇报,便能将一切罪责推到张儒身上。” “循安兄的意思是.?”王槩有些转不过来,问道。 万安小声道:“国符兄,上书陛下,就说张儒连夜挖地道逃离刑部天牢,恐已逍遥法外,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现在皇帝都答应亲自审理此案了,如果张儒没罪,自然就需要过堂,可是现在他人都不见了,过堂没疑犯,即便他没有任何罪责,也变成畏罪潜逃了。 王槩在心里暗道一声此计毒辣,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他拱了拱手大声道:“不瞒阁老,昨夜人犯张儒已经潜逃出狱,暂时不知所踪。老臣正要上书陛下,请求陛下责罚。” 万安脸色大变:“什么?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大人,你可把老夫害惨了!” 王槩面色平静:“阁老无须担心,此事下官自会上书陛下,跟阁老无关。” 万安呐呐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两人装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至少,周围的人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在演戏的。 墨迹未干的请罪折子被装进了万安的袖子里,他连人带折子出现在朱见深面前,不等皇帝问话便开始了对张儒的口诛笔伐:“陛下,这张儒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呐!他怕事情败露,竟然是连夜潜逃,现在刑部已发下海捕文书,不日便能将其捉拿归案,明正典刑!” 朱见深眯着眼睛道:“循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武断了?堂堂大明的九边总督,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能从刑部天牢直接消失了不成!” 万安从怀里拿出奏折,双手递给朱见深后,哭丧着脸道:“陛下,不是老臣武断,实在是张儒这竖子太过无法无天了。” 朱见深接过奏折,看都不看就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朕能够保证审问的时候张儒会出现便是。” 万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皇帝早就知道张儒逃出了天牢?听皇帝的口气,似乎不打算问罪于张儒,难不成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心里想什么,皇帝自然不可能知道,但是梁芳却像一只老狐狸一样,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老梁上次被万安一番抢白,显然没有记在心上,再次出口道:“阁老,陛下乏了,您还有事没?如果没事的话,还是去准备准备公堂吧!明日陛下亲审,可不能弄得太寒酸了。” 心里有事的万安也顾不得训斥梁芳了,愣了一下之后,转身离开了东暖阁。 万安走后,朱见深将奏折往地上一丢:“梁芳,把这破玩意烧了,让锦衣卫的人多盯着点万安,朕倒要看看,朕的内阁大臣,究竟是替谁办事的。” 梁芳捡起奏折丢进一旁的竹筐,笑道:“万安这老狐狸早就已经改弦更张了,陛下这一招可真妙啊!” 朱见深轻笑道:“朕的招数,你看出来了?” 梁芳笑道:“老奴可看不出来,就是觉得精妙。” 朱见深白了他一眼:“好了,别拍马屁了,让人告诉张儒,好戏即将登场,叮嘱他,这次如果不能一网打尽,朕就让他回家种地去。” 梁芳轻快的应了一声:“哎,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