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温明园董卓行废立（二）

    没有卫士前行护卫，没有娇女左右陪同，董卓很朴素地从过堂走入，稳当地坐在了大座上。

    李儒静静地走了进来站在董卓旁侧，张辽则紧张地守在门外密切地关注屋内动向。

    “这董卓倒是比上次在金马殿有气势了”吕布站在丁原身后，看着董卓带着笑容走进大堂，“不过要是按照那些所谓贵族大夫而言，还是会被人说成是粗鄙的莽行。”

    董卓此时身穿枣红大袍，头戴紫冠，健硕的身材即使是藏在这宽松的文人打扮下也仍就清晰，这行伍出身的马上将军，怎么也盖不住身上的杀伐气。

    只见董卓将手一挥，鼓乐停奏，再一挥，舞妓拜离，众人皆整装入席，准备开始今天的温明园之会。

    众人中不乏有想杨震这般不怀好意而来，不过即便他们来与会的动机不纯，甚至是为了侵害主人的性命，但是基本的礼节他们依然会遵守，比如刚刚董卓通过那些动作来表示会议开始时，杨震这样的阴谋者，曹cao、袁绍这样的旁观者，丁原这样至今表意不明者，还有在场大多的墙头草们，都纷纷停下了动作，直立起腰杆跪坐在席上，恭谨地看向董卓，聆听坐在主位上的人发言。

    “诸位，”董卓转转眼珠环视全场，“自先帝崩，宦官乱朝，前大将军何进不知忠君体国，反而与阉竖同辈，争夺朝权——”

    这句话一出立刻就引发了全场的哗然，众多大臣纷纷惊讶于董卓的这一说法，毕竟何进与宦官代表着两个集团，这董卓一棍子将双方都打了，而且大将军何进虽然身死，不过职位没退，依然仍是百官之首，董卓这样非议比自己职位更高的做法让人难以接受。

    当然，这些不过是一些庸人的看法罢了，与事无碍。

    “利欲熏心，竟然举刀兵于宫廷，毁皇室之威严，何进聚集贼人数千，悍然攻打禁城，更有恶徒，暴虐不堪，纵火焚天，致使整个皇宫乃至洛阳都陷入火海——”董卓无视了场上的众人，继续慷慨激昂地说着准备好的话语，这次集会主要目的就是宣扬自己的功绩，正式向天下宣告，此时掌握了洛阳的是董卓，董仲颖。

    “恶徒，这句说你呐！”听见董卓说起十常侍之乱那一夜的事，曹cao连忙笑着揶揄袁绍说。

    “别说了。”被曹cao这么一提，袁绍又想起来那个仿佛地狱一般的夜晚，而自己是那个深渊中走出的嗜血恶魔，不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而羞愧，连忙扶额并阻止曹cao继续说下去。

    “另有宦官张让等人，罪大恶极，挟持皇子企图以此作为保护伞，逃出洛阳以求性命保全……”

    场上的丁原仍是面无表情，杨震的脸上却开始慢慢地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唉，本初。是这样吗？张让那些老东西抢了两个皇子是为了保命？”

    袁绍一脸尴尬地说：“还真不是，要说也奇了怪了，这帮家伙平日里坑起这大汉江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狠，结果我那天晚上去砍他们皇上和太后的时候他们倒不乐意……”

    知道曹cao不会放过他，袁绍干脆也豁出去了，大实话一个劲地往外突噜。

    “仲颖承汉室洪恩，降以福泽，令仲颖令兵赶至都城，救得两位殿下回城，助陛下安抚猜百姓，整顿都城，还我大汉朗朗乾坤，幸而因此微薄功德受陛下厚奖，腆居太师之位……”

    讲到这里董卓刻意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丁原对面的杨震，按照他的想法，此时杨震就应该出言相讽才对，作为袁隗的亲信，杨震应该断不会任由自己独揽这么大的功劳。

    束手站立在董卓身旁的李儒从一开始就观察着全场的情况，此时的李儒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其实是不愿别人发现自己在暗地里打量着众人，董卓的这一顿让李儒看见了许多东西，就因为杨震的不动。

    李儒不动声色地对着门外的张辽点了点头，张辽会意之后立刻转身走进院中，场上的众人没有发现这场还没有开始的集会外，一队又一队的卫士开始向着温明园处集结。

    当然，同样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上而且武艺高超的吕布是唯一一个知道现在屋外的巡视军士变多的人，心中知道大概场上的变故马上就要发生，不由得更加警觉起来，将手中的画戟攥了又攥，没有准备的他难免有些紧张，毕竟这一次时间仓促，张辽来不及将全部计划通知给他，只是留下一个保丁原不死的嘱托，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没有注意到场外的兵士也不能说明就没有关注此时的形势，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此时场上的气氛已经到了一个一触即发的地步。

    不仅仅是因为董卓此时的停顿，同样也因为杨震的故作镇定，还有丁原的冷眼旁观。

    无视了董卓先前揽下莫大功劳的杨震，仿佛一个沉稳的捕猎者，忍住了眼前可口的诱饵，只是为了等来机会可以咬下猎物身上最多的rou。

    可是杨震仍旧还是个年轻的猎手，他忍住了诱饵的行为恰恰向李儒和张辽暴露了他的最终目的，而这个最终目的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今天晚上的饵只有两个，放掉一个，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诱饵就是最终目的，只要他还是要猎取就没有办法不跳出隐藏身形的草丛，况且，这一个诱饵被李儒和张辽做得实在诱人，简直致命。

    致的命是董卓的命，是整个西凉的命，以“毒士”闻名的李儒一出手就是这样的狠辣，用所有人的命运来当作诱饵，逼得袁隗不得不出手。

    而丁原此时就轻松得多了，董卓和袁隗为代表的两大势力在这酒席之上你死我活地争斗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像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管，因为他是这场局中唯一的变数，袁隗、李儒接下来的算计全部都得依靠着他的反应来应对，可以说是幸运，可以说是悲哀，丁原正好站立在了这个可以左右历史的时间点上，他的左边是寒冰，右边是烈火，他的意志就是冰与火的结局。

    终于，董卓重新张开嘴，说出了那句今晚他唯一想要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