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圣诞结
昨夜楚夕虞跌跌撞撞自己回来，脑子里全都是白夫人惊诧到不能自持的表情，她思考良久，却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回到家中，何政已经睡下了，里里外外黑漆漆一片。她迅速洗漱完毕，窝在小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找出被她层层隐藏的文件。她没有开灯，黑暗里只有屏幕散发着蓝幽幽的光，衬得她紧锁眉头的脸分外诡异，点击鼠标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一页一页仔仔细细翻找着，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放过，可是却完全没有发现关于白夫人和林遥关系的线索。不得已，她赌气般啪得一声扣下电脑扔到桌子上，自己坐在静静黑夜里苦思冥想。 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本以为是竞争对手的唐蜀源和白炀原来私下是好哥们儿；以为跟林遥完全没有关系的白家，似乎和林遥之间也有些她并不了解的内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是面对以为了解但实际上并不知道底细的对手，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换了思路，她不了解对手，对手又何尝不是不了解她呢，特别是唐蜀源那个傻子……那么轻易就进了自己的圈套，还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此刻的她如同美艳的女鬼，表情狰狞眼神犀利，仿佛有毒汁在她的皮肤之下不停游动，轻轻一碰就会渗透出来，然后把人拽入万劫不复之地。 圣诞夜作为西方节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中国流行起来。虽然唐氏白式两大企业都是土生土长中国造，但如今早就已经与国际接轨，内部不乏外国领导和员工，所以为了照顾所有人希望热闹过节的心愿，12月24日和25日也就齐齐放了假。员工们都暗自欣喜，因为再过几天还有元旦国定节假日，这样的话本周即使周末加班，基本上也就上一两天班而已。 早上何政一觉睡到九点多，醒来发现楚夕虞竟然比她晚起床，一边窃喜一边噼里啪啦敲着楚夕虞的房门，心想终于可以反过来一回了。虽然知道昨晚她回来的好像挺晚，但是没有办法，今天大学班里要聚会，还约好几个同学中午一起逛逛街，下午去赴约。 自从九月初大家在教室见过之后，实习的这段时间都一直未得相遇，终于有此一起过节的机会，还是大家大学里最后一个圣诞节，所以一经班长组织，所有人都立刻响应，打算下午大家一起去K歌，晚上去吃大餐。 楚夕虞昨夜确实睡得很晚，思虑过重导致眼睛下出现了浓厚的黑眼圈儿，撅着嘴微闭着眼就慢腾腾从房间里出来了。何政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捏着楚夕虞有些浮肿的脸放声嘲弄道：“虞美人啊虞美人，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一副被人蒙头打了的样子，都快变国宝了哈哈哈哈哈……”楚夕虞懊恼瞪了何政一眼，摆摆脑袋挣脱她的魔爪：“还不是因为你，昨晚打呼噜都快打破天了，害得我死活睡不着。”说完径直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何政被留在背后，点着嘴唇皱着眉使劲想：“我打呼噜？我打呼噜了嘛？天哪绝对是最近太累了……不行我得想办法好好补补……”边想着边跑到电冰箱旁拿出了昨晚买回来但是没舍得吃的炸大鸡腿，热了热欢快吃起来。 这个姑娘忒好骗了，自己说什么她都信，楚夕虞摇摇头，听到厨房传来何政的歌声。楚夕虞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轻轻在脸上点着润肤乳，又是揉又是拍的，试图将那黑眼圈消下去一些，效果理所当然得不显著，没有办法，只能靠厚厚的妆来盖了。 昨晚确实是失眠了，早上给唐蜀源发信息打电话也没有人回。她和唐蜀源已经三四天未曾见过，电话信息回复也常有延迟，唐蜀源给的理由是接近年关，公司事情太多，真快忙晕了。但楚夕虞的直觉却不是这样，他应该是在有意无意的躲避，也不知道是好事和坏事。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她终于体会到了来自于教养极高的男人的关怀，感觉确实要比大学那些毛头小子好的多。她曾经觉得爱情不应该建立在物质之上的想法在被一点点颠覆，对于唐蜀源也有了些许的依赖感，所以他一对自己如此冷淡反而有些觉得生气了。 楚夕虞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往脸上涂涂抹抹，看到信息一直没有回复，不禁恼怒更胜，一气之下干脆关了手机，决定今天死活不理他了，要彻底放松下，好好犒劳自己最近的努力。 当何政和楚夕虞出现在和润商场，另外几位约好的女生已经到了，看到楚夕虞穿着的风衣都眼睛一亮，纷纷过去询问价格和品牌，引得大家啧啧称赞羡慕不已。她今天穿的韩版黑色短风衣还是她和唐蜀源两人逛街时一起买的，穿的次数并不多，而今天不知为何却鬼迷心窍挑了这件。 大家逛了会儿街吃了点东西，何政心情好好的自己买了不少衣服，也为楚夕虞选了很多。一行人满载而行，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直奔约定的K歌地点。 包厢里热热闹闹，虽然缺少了林遥和王若悬，但是并不影响大家好久未聚的欢乐气氛。楚夕虞平时不爱化妆，今天又故意化了偏浓的妆容，更是美艳动人，几位对楚夕虞早就有些想法的男生不由凑在她身边，殷勤为她倒酒送零食，楚夕虞来者不拒，巧笑嫣然，得到鼓励般的男生们更加殷勤备至。 何政并没有感受到楚夕虞的怪异举动，今天她虽然按照惯例，无论如何装扮也被楚夕虞甩出去几条街，可是明白楚夕虞和唐蜀源之间出了问题的开心更胜，一反在众人面前害羞内向的常态，连连点了好多的歌，和大家一起又跳又闹得吼着，气氛已然好得不能再好。 楚夕虞借口去卫生间溜了出来，躲在角落里打开手机，她满心期待，希望开机就有未接来电和信息的提示，可是并没有。她有些失落，安抚自己这里信号不好，又等了几分钟，果然没有等到。她叹了口气，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恶狠狠重新关了机。 最近唐蜀源一直跟楚夕虞不联系，正如她所猜测的，唐蜀源确实有故意冷淡她的嫌疑，原因是她的身世资料有些问题。 按照楚夕虞在学校和家乡的资料来看，楚夕虞家里父母健在，都是普通职工，可是楚夕虞偶尔几次说漏嘴，好似母亲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矛盾呢？细究下去，竟然发现似乎她的好多档案都是被修改过的。当他派人以学校走访的名义去她家的时候，看到家里没有楚夕虞五岁之前的照片，不仅如此，她家是在她八岁才搬来此处居住，八岁之前楚夕虞的情况，并没有人得知。 本来以为楚夕虞的背景简单，但是调查下去却越来越迷雾重重，而最近老郑给唐蜀源回报的资料来看，楚夕虞原本似乎并不姓楚，而是姓林，他们在一家孤儿院偶然发现有楚夕虞的些许记录，但过于残缺，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再继续查便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唐蜀源翻看着这些资料，眉头紧锁，却猜不出楚夕虞接近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圣诞夜这天早上，因家里有过节的传统，他早早被召回家中，作为家中独子好生孝顺父母亲，那些资料存储在电脑里也一并带了回来，打算在房间里再好好研究一下。不过他并不如愿清净看资料，时不时还得被老人叫出去做这做那，他头疼更甚，不由羡慕起白炀来，白炀起码还有个弟弟可以和自己一起孝顺父母，而他却是独一份。 中午的时候，唐蜀源听到佣人敲他房门叫他吃饭，因为晚上一家人要出门看圣诞演出，于是拿起礼物打算早早在饭桌上给父母，不料礼物上的拉花粘得并不结实，有些强迫症的他无法忍受这点缺憾，站起身在各个抽屉里翻找着有没有胶水可以粘一粘。他每层抽屉翻下去，到最后一层的时候，突然触到一个小方盒子，他皱皱眉头，完全不记得这是什么，何时放在这里的，于是拿起来打开看了看。 一枚戒指静静躺在盒子中间，他拿起来看，花纹有些熟悉，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终于意识到这和楚夕虞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样。 唐蜀源猛然愣住，又想到什么，也管不上礼物，慌忙跑出去下楼找到唐夫人，气喘吁吁急不可耐得问：“妈，这枚戒指是什么啊？！怎么会在我抽屉里？” 唐夫人正在亲自为儿子煲汤，听到这话抬头一看，也愣住了，说：“哎这不是林家的传家戒指么，你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林家？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传家戒指？您快告诉我啊！”唐蜀源心怦怦直跳，赶忙把母亲带到餐桌旁边，让她细细解释。 唐先生此刻也在旁边，听到儿子的问话，略带伤感回到：“哎那时候你还小，也就十一岁，不记得也正常吧。当年我和你一个林叔叔关系很好，他的公司刚起步，但是发展很快，有次他带他一家人和咱们一家聚餐，你林叔叔开玩笑说要给你和他闺女定亲，把戒指送给你了，哎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经父亲一提，唐蜀源也稍稍有了些印象，他模模糊糊记得有个小女孩儿，可爱活泼，一直追在他后边叫蜀源哥哥，蜀源哥哥，不过当时他有些不耐烦，并不喜欢这个小女孩。唐蜀源赶忙追问：“那林叔叔一家现在在哪儿，我怎么没听T市有林家的公司？” 唐先生和夫人听完，眼圈都微微一红，唐夫人哽咽得回答：“那次饭后没多久，你林叔叔一家出差去H省，顺便带孩子旅游……路上发生车祸……两大人当场身亡，孩子不知所踪……” 唐蜀源的大脑如同遭受炸弹袭击一般，这消息震得他一动不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似乎一角的记忆在慢慢苏醒，在那记忆中，父母亲有段时间特别焦急，尤其是母亲，天天不可抑制得哭着，可是他问父母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大人却齐齐选择完全不答。如今这陈年往事和手中的戒指慢慢重叠在一起，印象中的小女孩儿的笑逐渐演变成楚夕虞的笑。他如木偶般站起来，将戒指死死攥在手里，一步一步回到卧室。唐先生和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一致保持了沉默，并没有阻拦儿子的行动。 回到房间，唐蜀源坐在电脑旁，一遍一遍得翻着那些资料。原本林姓，孤儿院，似乎是被收养的，资料被改动，家中没有孩子五岁前的照片，父母对于孩子曾经的事撒的谎言，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能对照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和楚夕虞在一起的一幕幕。那若有若无的愁绪，那被小心翼翼珍惜的戒指，那对自己过去的隐瞒，还有她那询问他小时候的事时，他却表示并不怎么记得时的失落。她不爱物质，不想要他刻意的关心，对他忽冷忽热，却一直不放弃。原来她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她一直都在提醒他，想让他记起，又不愿意主动说明，是担心唐蜀源怀疑她接近自己的动机么…… 女孩儿那坚强沉默的背影在唐蜀源的脑海中浮现，他知道她隐藏着什么，却不知她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哀伤。 不知坐了多久，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怔怔望着夕虞两字，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愧疚充斥了他的内心，他手有些发抖，迟迟不敢按下接听键。 待他准备好要说什么的时候，铃声戛然而止，他赶紧按下播出，却不小心返回到主屏幕，他颤颤巍巍重新找到楚夕虞的号码，再次播出的时候，听筒里却只有万年不变的女声反复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静默了一会儿，猛然跳了起来，穿上外套跟父母说了声便急匆匆出门，他来不及找司机过来，去车库随便开出辆跑车，油门使劲儿一哄便冲了出去。 昨晚楚夕虞得短信里说今天公司放假，不会在办公室，他略一思考，直接往她家方向驶去，狠狠拍着房门却没有人在。他赶忙出来，路过一家花店，进去迅速买了大束的花扔到车后座，自己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手机不停打电话，楚夕虞的手机一直关机，何政的也没有人接听。 他漫无目的在路上绕来绕去，找遍了常去的餐厅和商场店面，却完全不得她的踪迹。如今他才知道，他自以为对楚夕虞足够关心，可连她平时喜欢去哪儿都不曾了解。 何政和大家一起唱完歌，紧接着兴致高昂跑去早就订好的自助餐厅吃火锅，大家玩得热火朝天。楚夕虞却不知道为何，笑容带些敷衍和不耐烦，何政则完全相反，因为她今晚意外的活泼，吸引了几位男生跟她搭话，她第一次尝到了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 饭桌上玩游戏的时候，轮到楚夕虞被提问题的时候，有好事者代表大家发问：“虞美人，大学都快毕业了，你到底有没有对象啊，没有的话给在座各位留个机会呗。” 这问话正正戳到楚夕虞的伤处，她脸色霎时有些不好。何政赶紧打哈哈：“行啦你们就甭想了，我闺蜜现在已经有男朋友啦……”话没等说完，在座已经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不停询问楚夕虞的男朋友是谁哪里的，大家认不认识，楚夕虞却一句话都不说。 何政心里更加开心，不胜酒力的她也开始和同学们一起喝点啤酒，又是猜拳又是玩色子的。 很快到了九点多，所有人吃饱喝足，勾肩搭背从饭店出来，楚夕虞默默跟在后边，显得颓废异常。何政因为去了趟卫生间，被众人落在后边，她匆匆跑着，感觉到包里有手机震动，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唐蜀源的号码，她赶紧慌张接起来，劈头盖脸便听到一连串问话：“楚夕虞跟你在一起没有？你们现在在哪？” 何政有点懵，赶紧回话：“在一起在一起，我们现在在大学附近的火锅店门口，刚刚吃完饭……” “行我现在过去，你们别动。”说完唐蜀源挂断了电话。 何政握着手机愣了几秒，立马跳起来就往楚夕虞方向跑：“哎哎，刚才唐老板给我打电话，他好像找你……”话音未落，远处有轰鸣声呼啸而至，不等大家有所反应，一辆张扬漂亮的黑色跑车停在众人面前。 大家伙儿目瞪口呆看着唐蜀源抱着花跳出了车，急匆匆跑到楚夕虞身边，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他用力太大，肋得楚夕虞有些透不过气，他身形颤抖，却抱着她不发一言，只那么用力抱着。楚夕虞看到周围人兴奋激动地眼神儿，觉得有些难堪，不解的小声询问：“你这是做什么啊……是工作上有不顺利么……” 唐蜀源猛的放开她，双手颤抖扶着她的肩膀，眼神坚定得望着楚夕虞，那温柔似乎都能掐出水来，刺得在旁围观的何政心底一沉，疼痛如决堤般的河水，将她几近淹死。唐蜀源在楚夕虞耳边轻轻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竟然如此痛苦，我那么混蛋，还怀疑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以后会保护你，保护你一辈子……你相信我……”尾音竟然有些哽咽，楚夕虞赶忙抱住他：“是我不好，是我没早告诉你，我相信你，你别难过了……” 两人相拥而泣，众人看得不明所以，何政却从他们的对话中猜测出几分，脸色一白，楚夕虞到底是用了什么方式得到唐蜀源的信任的啊，前段时间唐蜀源对楚夕虞的冷落呢…… 她想不明白，此时此刻在郎才女貌的两人面前，她连思考的能力都渐渐失去了。 不知何时，唐蜀源带楚夕虞乘车离开了此处，而同学们目睹如此一大八卦都议论纷纷走远了，只余下被众人忽略的何政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鹅毛大雪似乎瞅准了时机，此时才飘然落下，路人们都伸出手去，感受那点融化在指间的冰凉，这年的第一场瑞雪的喜悦飘扬在身旁，人们大声笑闹着，不一会儿地面已经白了一层，那些罪恶和谎言，似乎也消失不见了。何政孤独走在路上，潸然泪下。 ——————————————————————————————————————— 圣诞节，圣诞结。没啥可送大家的，这章就多更些字好了，祝大家Merry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