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常宁(三)
面对他的轻视,常宁微微一笑,从身上取出一物,递到他眼前。 “此物,你可认识?” 黑衣贼眉梢一挑,目光从她手中飘过,“这是什么意思?” 常宁道:“你被关了这么久,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想必你还不知道吧。” “那又如何?” “我告诉你。”常宁平静地看着他,“扶桑剑已经被找回来,这枚令牌是那些黑衣人身上的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身上应该也有吧?” 黑衣贼似笑非笑,“有又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常宁抬眼审视他。 他却嗤笑一声,“何必与我多费唇舌,还不如亲自在我身上搜搜,岂不是更快知道答案?” 光听他这话中的内容的确很有道理,然而这话由他嘴里说完,配上他嘴唇边肆邪的笑意,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常宁不由皱眉。 “怎么?你不敢搜吗?”黑衣贼挑衅道。 常宁嘴角微微抽搐,“没什么不敢的,我既然是奉命而来,自然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她作势就要搜他的身。 黑衣贼目光直直盯着她,眉眼一弯,笑容看起来怪怪的。 常宁的手已经伸到他的腰间…… 眼看那只葱白的手就要碰到他的腰身上,黑衣贼目光微微一闪,笑容越发意味深长。 见状,常宁心里不由起疑,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你骗我。” “何以见得?” 常宁沉默片刻,却答非所问,“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储君殿下,是为了驸马之位。可你却借着我的话,故意将我的注意力引到令牌上,好让我不要去怀疑莫言清,对吗?” 黑衣贼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拿正眼瞅她了。 有趣,有趣……这个女人居然不笨? 见他不说话,常宁冷笑,“你是皇父的人,莫言清也是,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黑衣贼不予置否,“既然你已经全都知道了,再来审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我需要证据。”常宁答。 “哈……”黑衣贼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头大笑了起来,“你的储君殿下身边没人了吗,居然派了个这么笨的来?证据?哈哈……你问我要证据?你见过哪个死士会主动为对方呈上证据的?啧啧……官场不合适你,还是回去吧。” 他的嘲笑,终于叫常宁的脸红了。 然而却也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 她不声不响,安静地看着他放声大笑。虽然尴尬,却并没有恼羞成怒。 来此之前,她就已经想到过会有重重困难。她没有审过案,也不知道自己的方法是否可行,可最难堪,最艰辛的事情她都挺过来了,区区一个黑衣贼,也不过是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她断然不会因为一次挫败就退缩。 黑衣贼笑够了,见她抿着唇一脸平静,眼里闪出一丝古怪。 姑娘家的脸皮不都挺薄的么,这姑娘莫不是缺心眼吧,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她有反应,她脸红了。 看来她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嘛。 常宁注意到他眼神里的古怪,深深吸了口气,“你想笑就笑吧,我总有办法叫你主动开口的。” “你有什么办法仅管使出来……”小爷我还怕你一个无手缚鸡的姑娘家? 常宁道:“看你也不像是大jian大恶之人,为什么一定助纣为虐?云皇父那样伪善的一个人,就值得你为他断送性命?你如今伤痕累累被困在这里,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问题,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家人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这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起来,再不给黑衣贼开口讥讽嘲笑她的机会。 黑衣贼显然没想到她竟来这招,顿时头皮一麻,脑袋嗡嗡作响。心道:她是苍蝇变的吧。 仅管知道她的用意,可看着她殷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这个黑漆漆的石洞中,冷冰冰的。 他一个人被锁在这里,其实也挺寂寞的。 就权当她是专门来给她解闷的吧。 如此一想,他居然好受多了。 …… 天刚刚破晓,外面传来一阵鸟鸣声,冷月的意识渐渐苏醒了。 他已经适应了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苏醒过后,他立即就竖起耳听着屋中的动静。 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叫他心里稍稍安定。昨天她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他心疼极了。她哭得越伤心,他就越着急。恨不得立即跳起来,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安慰。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冷月的心就钝钝的疼起来。 昨夜,听到她被安置在软榻上,他一直无法入睡。近乎贪婪的听着她呼吸声,听着她在梦里都还抽泣的声音……虽然心痛,可他心里却是踏实的。 原谅他的自私。 她终于开口了,哪怕是伤心痛哭,也比一语不发,让他不安强。 然后,他便在这样的踏实中,慢慢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们又回到了最初。 东宫的那个小黑屋虽又黑又冷,可在梦中却让他感觉到温暖,那是他初见她的地方。 那时,她刚刚上任御史台,宽大朝服穿在她身上,衬的她十分纤瘦。明明是个姑娘家,偏偏绷着脸,做出一副凛冽之状。 她说,他是她为官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毫无经验。也不知打哪里来的自信,在他这个死士面对滔滔不绝,居然想要策反他。 当初只觉得好笑,如今再想起她伶牙俐齿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如果早知道自己会爱上她,他又哪里舍得出言不逊让她难堪。 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模样,那他……那他还会去招惹她,会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不放吗? 冷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寝房里静悄悄的,她睡的很沉,累坏了吧。 听着她的呼吸声,他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渐渐远去。 …… 熟悉的脚步声,从小黑屋外传来。 黑衣贼猛地睁开眼,抬起头眼也不眨地盯着门口。 被困在这里好久了,他如今唯一的乐趣就是那个恬躁的傻姑娘了。 可能意识到自己过于期待,黑衣贼眉头一皱,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连忙又把眼垂了下去。 可是等了半天,却毫无动静。他不由有些好奇,缓缓掀开了眼皮,一眼就看到刚刚迈进来的女子,竟然发起了呆了。 他的目光不由呆了呆,似乎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她不是伶牙俐齿张嘴就滔滔不绝么,今日怎么成了哑巴?莫非是觉得先前的方法在他身上不管用,换了招数?来博取他的同情心? 他挑剔地又看了她一眼,见她依旧一动不动,不由皱起眉,终于还是主动开了口,“穿着一身正气凛然官服,却要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呵……演戏不知道要演全套?至少也该换身女装。”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听上去十分刺耳,一下就把失神的常宁给惊醒了。
她微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的?” 黑衣贼立即鄙夷地道:“我有眼有鼻,哪个大老爷们细皮嫩rou一身香味。” 明明是粗欲不堪入耳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带着几分促侠之意。常宁白皙的脸上顿时布上一层了红晕。 黑衣贼又扫了她一眼,许是这些天被每天都被她一本正脸的念叨大半个时辰也神烦了,头一回见到她撤下清冷傲气,突然有种报应不爽的感觉。 他心中微微一动,看了一眼她高高立起的衣领,嗤笑一声,“领子立得再高有何用,两个耳垂一边一个耳洞,你当谁都是眼瞎么?” 常宁脸上的红晕还没褪下,又红了一圈。 她清清喉咙,故作清冷道:“废话少说,本官与你费了这么多口舌,目的只有一个,归附殿下,接受招抚,你可愿意?” 黑衣贼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了,心里不免隐隐有些失望。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 “……”常宁深深吸了口气,没理会他。 “说出你的名字,我会考虑一下。”黑衣贼突然又冒出一句。 常宁本来已经有了退意,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一跳,她绷着脸瞪大眼,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 不过,她还是顺着他的话,反问一句,“开口问别人名字之前,阁下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才对吗?” 黑衣贼一愣,眼里冷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常宁并不退让,冷冷的与他对视。 黑衣贼又一愣,像他这种嗜血凶残的死物,很少有人敢与他对视这么久。他眼里微微一闪,率先撇开眼,淡淡道:“我没名字。” “什么?”常宁眼里的清冷之色顿时散得一干二净,她不可思议瞪大眼,“怎么可能没有名字,你父母没有给你取名吗?” 黑衣贼眼里再次闪过凌厉之色。 或许是意识到什么,她沉默了片刻,“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你跟我道歉?”黑衣贼震惊地看着她。 常宁微微叹息道:“每个人心中都是逆鳞,我虽然是无心,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既然是错了,自然要道歉。” 黑衣贼沉默不语。 常宁已经无心再问,淡淡笑了一下,“你仔细考虑一下,我明日再来。” “等一下。”见她要走,黑衣贼连忙喊住她。 常宁转身的动作不由顿住,面无表情道:“你不要这么急着拒绝。储君殿下是位明主,她没有直接杀了你,已经是大恩。要死还不容易么,可你敢活下来么?” 她语句清晰,眼里明澈透亮,黑衣贼又一阵沉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常宁是懂的。她也没指望自己轻易就能把他说服,见他皱眉沉思,她反而笑了笑。 听到笑声,他再次抬头看过来。 常宁的嘴角上的笑意顿时一收,转身就走。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黑衣贼急急问出声。 常宁一脚迈出去,立在洞口顿了顿,才轻声道:“我叫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