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战伐事隆
洛阳城,荀府。 荀彧疾步匆匆走出大门之外,远望门前街边情势时,不由得心头一喜。 只见冥火般流窜的火光下,俨然有一支骑兵向洛阳校尉府直奔。最前面昂然肃立于马背上身披戎装的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出征剿灭颍川一带黄巾贼的卢植,卢植素来与荀家交好,此番凯旋荀彧多少也为其高兴。 荀彧忙下台阶,快步跑到骑兵队伍的最前面,还没来得及向卢植打招呼,就被左右出列的小校给拦住了。 卢植心头惊疑,眯眼打量拦路是何人,待火光照明荀彧轮廓之际,卢植急忙翻身下马,竖手示意左右道:“不得无礼,退下!” 荀彧却没被这粗鲁所惊吓,脸上依旧神色从容,向卢植抱拳作揖道:“荀彧拜见卢大人。” 卢植连忙托起荀彧下弓的手腕,朗声笑道:“荀大公子不需多礼,快快请起。” 荀彧笑道:“大人说的是哪里话,荀某不过一介布衣而已,毫无建树怎敢被大人称呼一声公子呢。” “唉!”卢植拉住荀彧的手,“文若,这洛阳城内谁不知你颍川荀氏,不知这荀家荀彧的才干呢?怎么四海游历想通了?决定入朝为官了吗?” “卢大人又打文若注意是吧,”荀彧眉头轻挑了一下,笑道:“您还是放过小侄吧,小侄一点也不适合在您府上做个闲职。” 卢植闻言眉梢不由得微微一蹙,凛然道:“你这小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说话那么直截了当,怎么到我府上办职就是闲职了。” “不,不不,”荀彧摇头苦笑道,“小侄并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大人府中良才济济,更有门生百名,我跑我这一去是毫无用武之地。” “哈哈哈!”卢植舒眉大笑道:“哪有人这么贬低自己的,你的才能放眼百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我回程的路上听说皇甫嵩不是也曾欲请你,随他出征冀州做个参军吗?怎么嫌官职太低?” “小侄岂敢!”荀彧解释道:“只是皇甫嵩大人请小侄时,小侄还远在泰山,也是回洛阳才知道的。” “哦?泰山?”卢植疑惑道:“你去泰山作甚?莫不是去见泰山林氏?” “大人英明,天下名仕尽为大人所知。” 卢植摇了摇手,仰头想了想,“说到这泰山林氏,只因十年前我欲收林氏一名少年为门生,被拒绝因而记忆犹新。” “少年?”荀彧听完后脸上隐约露出一阵坏笑,显然猜出卢植口中的少年是何人,却故作不知。 卢植见荀彧一脸悠然的模样,心中登时猜疑道:“文若,你是不是已然猜出拒绝做我门生的少年是何人?故作不知是有意讥讽老夫。” 荀彧凝目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到两人同声齐笑后,才叹了口气道:“小侄认识此人不假,但确实不知此人还与大人有些渊源。” 卢植扶须温颜,正要开口,前面突然跑来一名小校,看着装是皇城守卫,跪地禀告道:“大人,陛下还在等您呢,还请大人速速进宫。” “唔!”卢植突觉心头一惊,拍了拍天灵盖,对荀彧说道:“文若,我还得进宫面圣一趟,说起来老夫也有十年未与他见上一面,明日你同林乾一道来我府上坐坐如何?” “大人相邀岂敢不从,小侄明日就与子臻兄到您府上叨扰叨扰。” “一言为定!” 张角大营。 张角已经死了三天了,尸首却未入土安于棺木之中,张梁将张角早已僵硬地尸身藏于帐内,并派重兵把守,下令除了自己和张倩谁也不得入内。 消息就这么被封锁了,但是张梁没有想到的是于此相距不到三十里张曼成,早就对此有所怀疑。 张梁甩开长袍,肃然坐落于席垫上,目光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屏风后,躺在一张粗糙简陋木板上的张角,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咬咬牙:“哎!大哥,你就这样撒手归天,留下我和倩儿可如何是好!张曼成不日便会猜出您已殒命,到时候我又怎能压制得了他们。” 张梁捏紧的拳头狠狠敲击了几下桌案,震得桌案上烛台尽晃,他眸子霎时一凝,死死地瞪着烛火摇曳地影子,咒声道:“云襄小儿,云襄小儿!先是害二哥在幽州被俘,后又害大哥无故归天,这杀兄之仇,我说什么也要报!” “报!” 张梁话音方落,一名探子踏碎水洼,在帐外淋雨跪地朗声喊道:“启禀三将军,前方急报!” 张梁眉头一蹙,凛然抬眼望向牛皮帐外的人影,沉声道:“讲!” 探子道:“波才大营于昨日至今日,连受汉军攻营,已被攻陷!” “什么!?”张梁惊跳起来,“高升,波才是干什么吃的!他们都去哪了!” 探子道:“高渠帅不知所踪,波头领被汉军刺杀,其余头领都逃到张曼成头领营中。” “汉军竟然突然发难!”张梁颤抖地眉宇,俨然联想起一人的名字,吃吃道:“攻营的难道难道是云云襄” “正是!” “啊”张梁闻言双腿浑软,整个人后栽在席子上,许久方急道:“损失如何?有多少人逃出来?” “仅有千人逃到营中!” “啊整整上万弟子,怎么”张梁目光一寒,垂耸下脑袋,叹气道:“怎么就叫云襄屠戮了大半啊!” 张梁眸子里霍然流露出惶恐而忧虑的神色,此时帐外的雨点仿佛无数的钟鸣声,在倒数着自己的生命终点,他猛然扶着桌案,直起身来,咆哮式地命令道:“快,快让张曼成率众人前来汇合,今夜子时之前务必到营中,快去!” “是” 探子应了一声后,起身冒雨直奔马厩而去。 帐外的大雨忽地在一瞬间崩漏,呈倾盆之势砸得帐篷顶有些扭曲。张梁捂着胸口狂跳不止的心,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筹码,即便到头来可能玉石俱焚,但是现在的他除了此法可能可以替两位兄长报仇外,别无他法。 “三叔,”张梁思量正浓之际,帐帘掀处,张倩早已急步走了进来,未及通传便急切问道:“三叔,我听说你要请张曼成等头领回营?” “倩儿来了,”张梁整顿面容,故作镇定的向她招了招手,“来,咱们坐着说。” 张倩弓腰曲腿坐在张梁身边,又问了一句:“如今,父亲大人不在,三叔有把握控制张曼成等头领吗?” “唔”张梁稍稍一顿,吃声道:“倩儿莫慌,三叔自有办法让众头领对咱惟命是从” “可父亲大人在世时,就常常忌惮张曼成,常说此人早有背弃黄天之心,怕父亲全然是恐惧父亲的道术,倩儿担心” “倩儿莫慌,”张梁截断道:“大哥控制他们不仅仅是因为道术,更是因为利用了人心,不论是张曼成还是波才,哪一个不是利益熏心,想要坐享荣华富贵的,只要稍加诱导,他们一样会听从我们的指令。” 张倩双掌合十,怯声道:“但愿如此。” 洛阳城,荀家。 林乾住处。
灯火通明,林乾俯身依偎在桌案上,小心翼翼地移动掌中火烛,在各州郡地图上来回细看。 忽地,一声掩门声引起了林乾的注意,林乾稍微抬眉,便已猜出来人,随口道:“文若,这么快就和卢大人叙完旧?该不会又替我接了什么不好的差事吧。” 荀彧后脚跟刚刚迈过门槛,立刻卷袖扬步直径朝林乾走来,“瞧你说的,我几时给子臻添麻烦了?” 林乾回神继续观察桌上的地图,烛火照眉处微微一挑,不禁笑道:“明明我可以置身事外的姻亲之事,你非要把我搅和进去,此等不算是麻烦?” “呃?”荀彧一怔,故意凑到林乾身旁,“这不,解铃还须系铃人,联姻之事自当是子臻出马最为妥当。” 林乾毫不领情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烛火塞到他的掌心中,向前迈了一大步,凿凿道:“是是是,荀彧大公子真是处处替人着想,想必适才又把我给卖卢植大人了吧。” “呃!”荀彧又得一怔,这一日接二连三能问得他瞠目结舌的,天底下除了戏志才和林乾,他觉得再无一人有此能耐。 荀彧急忙摇了摇头,将烛火搁置在桌案上,紧随林乾身后在房中打转,“子臻,一语中的,荀彧佩服!” 林乾闻言,嘎然止步回头竖指在半空点了点,最终无奈地苦笑一声,道:“巧言令色,何事成了文若的本事?” “唔?”荀彧倏地语塞,只能跟着笑出声来。 面对这含着询问之意的讽喻,荀彧悠然一笑,倒也不失真性情,林乾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虽说荀彧在洛阳算是东道主,本该敬敬这地主之谊,但林乾入住以来荀彧丝毫不插手其生活,直供吃住,不包旅游指导,林乾每每外出也不随行,更像是把林乾看做自己人般,没有那么多拘谨之处。 “对了,碰巧有件事情想请教文若,算起来,我到洛阳也有多日,为何迟迟不见戏兄到访呢?莫不是被你家护院给拦着?” “啊?”荀彧吃惊道:“子臻这是什么话” “别激动嘛,”林乾微微一笑,“我这不会为了缓和缓和氛围嘛。” 荀彧愣了一下,反唇讥讽道:“想不到闻名泰山的林先生,居然也有不肃之面,当真是让荀某大开眼界呀。” 林乾倒也没有反驳,直径走到一旁正半开刮着风的窗边,伸手关好窗后转身走到荀彧身边,眸色深深地回首窗外,此刻风正打得火热,吹得树梢摇摆难立。 “洛阳这天气真是如圣上之心,阴晴易变,白天还是大晴天,半夜怎么就刮起寒风了。” “入秋多雨谋,”荀彧视线如同烛火般通明照在林乾面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卢植回城,看来冀州黄巾之乱不日便会平定,这天下不知从此将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乾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我说文若,你这府上也是时候给客人备点炉子,长期下去我还未回泰山,这手非冻伤不可!” “唔?”荀彧愕然一顿,旋即大笑一声道,“好好好,明日我就让家仆为林先生备上炉子。” “洛城风云起,冀州万事休。岂知是开头,从此战伐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