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选择
滚荡入谷间的秋风,微微带给人们些许凉意,却依旧褪去不了正午烈日灼热,几束强光毫不讲理的闯入林间密叶,透过倒杆风扬的破旧旗帜,显得格外凄凉。 黎阳城下焦土混杂着早已干枯的血迹,四处可见的尸骸也已被过往的飞鸟啄食了模样,分不清是汉军还是黄巾贼,无人理会更无人替其掩埋。 此刻,黎阳城内一片寂静,清晨时那喧嚣撼天的呐喊声早已不复存在,除了偶然有惊厥飞起的鸟鸣啼叫外,四下里再无一活体。就连城楼女墙上本该变得更加严防的部署,也不知在何时被撤离,整座黎阳城归于岑寂,如同沉沦大海的石子,了无声息。 想是黄巾贼放弃那些原有的希冀,毕竟张角手中已再无能从城外万人之众手中拯救他们的手牌。波才带兵北上,张曼成涉水南行,显然二者都可能自顾不暇,还如何妄图他二人脱身来救援,更别去想那早已过了多日不见来救的汝南军。 看着如笼中之鸟的黄巾贼,被派遣在最前沿的汉军将士开始懈怠起来,而这个消息传到朱儁军营后,那股松懈的气息如潮汐般泛滥成灾,军营上下顿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 “哗···” 朱儁帐外忽然有人掀起帐幕,挺胸抬头大步朝帐内迈入,一脸欢喜不言而喻。 原本正端坐在帐内中央朱儁,指画着桌案上图纸的朱儁,顿时被来人所吸引,仰面一视道:“洪邑,何时如此高兴?可是博庆回营?” 当下对于朱儁而言值得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是派出去的副将博庆赶回来,从贾诩那里得到什么决胜之策,来应对黎阳城内的黄巾贼。可在洪邑心里,压根就不把黎阳城的黄巾贼放在眼里,认为黄巾贼再如何也只不过是师老兵疲,甚至认为朱儁派博庆去请教贾诩之举,无疑是画蛇添足。 朱儁这一问听得洪邑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黄巾贼不过笼中之鸟,再怎么叽喳也几日好活,有什么好担心的。洪邑心中虽是这般想法却也不敢言表,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将军话,博庆还未归营,但是黎阳城黄巾贼似乎?” “似乎?”朱儁眉头凛然一颤,他最怕的是难不成提前发生了?忙问道:“似乎什么,快快道来。” “将军莫慌,前方来报,黎阳城不再喧嚣,黄巾贼更撤下城楼上的部署,末将以为这是黄巾贼们自知气数已尽,已然放弃反抗。”洪邑面带苦笑道:“不用等博庆归营,从贾诩那带来什么计策,咱照样赢了。” 朱儁的眸子里须臾间闪过一丝晦暗,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贾诩先前那番顾虑也随之抛诸脑后,霍然起坐大喜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洪邑说着走到帐幕旁,掀起帐幕朝外探道:“将军且听,已经再无呐喊声。” 朱儁侧耳聆听了片刻,顿时抱拳垂掌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总算对太常大人有所交代。” “将军博庆回营了。”洪邑忽然发现博庆勒马而临,见他一脸尘土的归来,又想到黎阳城战事已定,不免有些讥讽的意思说道:“瞧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还真让博庆瞎忙活了。” ······· 石泉山下。 经过一番详谈后,刚从走过一遭鬼门关的乔玄这才知道,原来救他的这几位少年,正是近日冀州传得沸沸扬扬的云襄等人,在皇甫嵩的帮助下,想必冀州、兖州、青州,乃至帝都洛阳恐怕也早已传遍他的名讳。更令乔玄惊讶的是云襄的年纪,仔细算来在自己认识的人群当中,当属荀家的荀彧最为年轻有才,不曾想轰动上下的云襄,却会是如此年少的书生。 “如此大好青年才俊,将来必定是一代英雄。”乔玄双眼绽放着奇异而又自信的目光,暗自点头道。 乔玄捋了捋下巴雪白的长须,忽然觉得自己已然是个白发老翁,喟叹道:“真是岁月不饶人,看来我们这群老家伙都该隐退山林,这天下需要的是你们这群年少豪杰,不是我们这帮不中用的老骨头了,哈哈哈···” 云襄作揖回礼道:“玄老说笑,我们这帮后生小辈,不过初出茅庐,若是朝廷没了你们这些中流砥柱,资历深厚的元老前辈的话,那朝纲真该被佞臣阉党给搅乱。” “哈哈哈,云公子真是羞煞老夫哟,羞煞老夫。”乔玄一阵苦笑道,“惭愧啊,朝纲早已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能扶正的,如今宦官当道,外戚入朝,一手遮天,弄得百姓民不聊生,要是朝廷能多几个如公子此等睿智谦虚之辈,何愁大汉不兴,何愁外族sao扰。” 张飞听得一乐呵,嘴也就没了规矩,胡诌道:“那就让我家公子与大哥整顿朝纲,大家伙做官为将,到时候老头你说的那些问题都不会发生,你们说是吧···” “翼德,不可胡说。”云襄连忙制止张飞胡诌妄语,朝乔玄拱手赔礼道:“玄老莫怪,我这黑脸兄弟净爱说些不容思考的瞎话,您别放在心上。” “云公子这是哪里话,我到觉得这黑汉壮士说得不错,”乔玄一反常态,竟与张飞同气连枝道:“若是这朝纲由云公子整治,必使外族惧我朝,群臣皆忠良。” 原本以为这位当朝元老会怒不可遏的斥责张飞,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辞,却不曾想乔玄也甚是赞同,着实令云襄有些意想不到。 云襄只得赔笑道:“乔老您太高抬云某,云某不过是想替百姓谋取一条生路而已,绝非要坐号令天子。” “好好好!” 乔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欢喜,自从辞官归田以来,不曾再被谁人给折服,今日虽然险些丧命,但却得见云襄等人,实在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他眉头微微上挑,认真地打量着云襄,眼神里突然掠过一丝窃喜,似乎是想到什么。 “瞧我这老糊涂,聊了这么久还未请云公子及诸位上我博陵坳坐坐,让老夫一报公子等人救命之恩呢?不知诸位可否到老夫家中坐坐?”
“承蒙玄老好意,我等本该义不容辞,不过此番我们还要押着张宝上高阳去,我想···唔唔” “当然,当然。” “我们正好饿着呢?翼德你说是不是。” 司马言与云氏兄弟像是事先策划好的,司马言忽然上前捂住云襄的嘴巴,其余两人分别按住的左右手,点头应道。 “文仕,听你这么一说,俺还真的觉得这肚子有些在使唤俺。”张飞捧了捧腹部说道:“公子,你说呢?” 云襄缓缓沉下眉,默默地点了点头,三人这才松开各自的手。 “如此就请诸位随老夫来。” 事已至此,云襄也只能顺其自然,同司马言等一起跟着乔玄回博陵坳,云襄心中自是清楚,这三个馋嘴的猫,去乔家哪里是为分一碗羹如此简单呢?乔家二女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 黎阳城外,朱儁军营中。 朱儁垂着自己几乎僵硬的颈部,若有所思道:“文和,真的这么说?” “句句先生原话将军。” 博庆自前沿而归后,将贾诩所言如数告之朱儁,若是换成清晨那般焦灼之时,朱儁定然会按部就班的听从贾诩的建议,可如今形势一片大好,黎阳城内黄巾贼气势急转而下,似乎就快要开门来降,若是就这样撤离,朱儁实在不舍,自己搭进去半数兵力的成果,就这样从嘴边溜走。换成谁都不会心甘情愿。 朱儁低沉着眉头,静静思索着。 正值朱儁左右拿不定注意时,边上的洪邑与博庆反倒先争论起来。 “博庆,你太危言耸听,贾诩如此轻率的让将军撤兵,可曾想过咱们将军的辛苦之处。” “洪邑,你所言之事,我岂会不知。” “那你还力劝将军撤兵,这不是让我军白白损失了上万兵力。” 博庆愁眉委屈道:“这皆是贾诩先生所言,你怪我何···” “行了,都别吵了。” 博庆话音稍高,便被一声乍响而起的断喝声压低,二人急忙垂下首,不敢再吭声。 朱儁抬眼望了望被掀起的帷帐外,看着穿过自己帐篷的士兵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模样,顿时给朱儁打了一剂定心剂,他缓缓动唇:“既然黄巾贼此时已无反抗之意,我们就耐心等待他们开门出城受俘吧,兴许是文和多虑了。” “将军···” “好了,”朱儁温言截断博庆的话,“你一路奔波也是辛苦,这有洪邑就够了,你就下去歇息去吧。” 博庆自知多言无果,只好抱拳一辞退出帐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