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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绝情剑客

    剑光晃过,四周死寂一般的沉默,就连寒鸦都不敢啼鸣。山上的雪渐已消融,光秃秃的树杈上空荡荡地承载着晶莹的雪花,放佛一触即破。大自然永远都是最聪明的,就比如树枝,他们绝不会拼劲蛮力去抵挡这自身不可能承受的住的重量。每每当皑皑的白雪落到极限之前,要么滑落枝头,要么反弹而去。

    江湖也是这样,一个没有头脑,空有一身蛮力之人,是不可能在江湖上长久立足的。江湖不是武夫的世界,而是智者的天下。佟牧之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与这个江湖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就像鱼和水一般,鱼儿是永远都离不开水的,纵然鱼儿管不着水中的惊涛骇,浪风起云涌。

    佟牧之将岳书凡送走后,心想岳伦绝非善类,只要岳鸣山在这里一天,假以时日定然会找上门来。凭借百草寨在南朝的名声岳伦是不敢公然上门找茬的,但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人的心思是光明正大之人无法揣度的。岳伦就是这么一个小人,佟牧之虽未曾经历过江湖恩怨,但此事却决不能袖手旁观。

    痛定思痛,佟牧之将奄奄一息的岳鸣山连夜送往了武夷山。武夷山坐落在东南沿海,是仙侣奇侠们素来追寻的隐居之地。山中绿水拥万翠,苍峰立中天,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归隐之地。这里也是远离千万俗尘烦怨最称心如意的地方。

    佟牧之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怎么会想到将岳鸣山送往武夷山的呢。这其中还有另外一段隐情。百草寨妙手回春的手段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无数江湖豪杰受了不治之伤都会来此寻求医治妙法。大名鼎鼎的苍松老人也是其中之一,他也是在这武夷山中不问凡尘的一位武林前辈。

    奈何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纠葛,你不滋事,事自然还会找到你身上。苍松老人本就是名镇东南的名剑手,虽然不及岳鸣山的不可一世,但在东南沿海也少有敌手,但晋岳宫的梵温却不是个好惹的对手,除了他有朝廷背景外,他的飞花错叶手也恰好是苍松老人致命的克星。一场大战后,苍松老人失手败下阵来,身中七十二颗飞花错叶钉,奄奄一息之际被徒儿们送往百草寨,幸得佟牧之搭救才活了下来,从此再也无心江湖恩怨,决心归隐武夷山。

    佟牧之将岳鸣山送往苍松老人处是对的,没多久岳伦便找上门来。但怎么都寻不着岳鸣山和岳书凡的踪迹,只得作罢。佟牧之心里恨的牙痒,但却无能为力,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哪能敌得过剑术高超的岳伦。

    恍惚间,时间如小马驹一般倏地跑了过去,二十年了,书凡走了足足二十年。佟牧之也成家立业,有了小女儿思雪。这一日,一个少年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来到了百草寨,他头戴斗笠,身穿一声紧身的灰黑色麻布衣服,手里那把配剑尤为显眼,与他的打扮格格不入。刚进门,佟牧之就觉得此人似曾相识,那把剑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那少年摘下斗笠,直面佟牧之,冷言冷语地问道:“佟牧之先生在此否?”他没有认出佟牧之,但佟牧之却一眼看出了他,因为他长得太像自己死去的meimei了。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男人看了都会犯罪的眼睛。

    佟牧之颤抖了,他久久不能说出一个字来。那少年依旧是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这二十年来,岳书凡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变得如此冷静,不,应该是冷酷,就像当年的霍顶天一般。书凡看了他很久,这才放佛看出了佟牧之,但他依旧没有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而是继续冷冷地看着他,随即说道:“舅舅?”本来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一下子流满了佟牧之的脸,佟牧之拼命地点头,将书凡邀着坐下。

    书凡却拒绝了,他提了提手中血淋淋的包袱,说道:“不坐了,我母亲的墓在哪?我想去。。”说到此处,他仿佛有了些许动容之色,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随即说道:“我想去。。看看。”他没有说去拜祭,而是去说看看,没有人能够揣度出他此时内心的想法,恐怕这世上只有霍顶天一人能够了解。

    佟牧之擦了擦眼泪,拉着岳书凡来到佟倩儿的墓前。岳书凡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墓前的石板生生地撞的粉碎,他没有流泪,但他心里在哭。流泪是弱者想要获得他人的同情才会做出的举动,哭也可以哭在心里,只哭给自己听。岳书凡闭上了双眼,久久不愿睁开,就这么跪了半晌,佟牧之也不去劝,他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了,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了。

    岳书凡随后便将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放在了墓前,说道:“自己的仇自己报,孩儿为您报仇了。”佟牧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岳伦的人头。可此时的岳伦早就已经是名镇南朝的一代宗师,他废弃了快剑门的招牌,自立门户唤曰御剑山庄。手下门徒何止几百人,岳书凡究竟是如何才能拿到他的人头的呢!谁也不知道。

    不过佟牧之还是欣慰的,当年他果然没有看错霍顶天,佟牧之问道:“凡儿,你师傅如今怎么样了?”书凡磕了三个响头后,站起身来,冷冰冰地说道:“死了。”佟牧之诧异地追问道:“什么?怎么会死了?什么时候的事?”书凡眼光中似乎多了几许杀气,但很快平息了下来,继续回答道:“去年秋天。”佟牧之怅然若失,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好在全天下只有他知道,他在世上还有至亲的父亲尚在人世。

    随即佟牧之拉着书凡说道:“你来此还要见谁吧?”书凡的眼光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但也只是短短地说出了两个字:“父亲。”没错,他还要见岳鸣山,这个世上唯一至亲之人。佟牧之将事情的原委告知岳书凡后,书凡头也不回,又一次踏上了征尘。

    三日后,御剑山庄传出噩耗,一人独闯御剑山庄,屠戮门下弟子一百余人,门中高手几乎均被斩杀,掌门岳伦也惨遭毒手。这一消息顿时引起了江湖上一片恐慌,谁都想不到,立派二十年,堂堂御剑山庄,一夜之间竟化为灰烬,还是葬送在一个人的手里,简直不可思议。

    “爹,孩儿回来了。”一声悠长有力的喊声引起了山头上岳鸣山的注意。他手持了拐杖,慢慢转过头来,左手拨弄了几下满头的银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般,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真年轻啊,看到书凡健硕的身体,凛冽的眼神,岳鸣山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他。那时候的他也像书凡这般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可如今又得到了什么呢?家破人亡,孤独终老。

    岳鸣山笑了,笑的十足的悲情。岳书凡也笑了,笑的却有些生硬。或许这是他们二十年来第一次笑,风依旧在吹,雾气依旧在笼罩,山中一片寂静,只能够听到他俩的笑声。岳鸣山笑着笑着哭了出来,这不是一个剑客该有的表情,岳书凡没有哭,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已经苍老,不再有当年的锐气,如今的父亲已经是个再也经不起伤害的老人,纵然他才五十岁左右。

    岳书凡坐到了父亲身旁,搂着父亲的肩膀,说道:“山顶风大,我们回家吧!”家?家这个词岳鸣山显然已经很陌生,二十年了,他没有家已经足足二十年了。“家在哪?”岳鸣山努力睁了睁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岳书凡的眼圈红了,但没有眼泪,他提手指了指岳鸣山,再指了指自己,目光温和地说道:“家在这里。”

    时隔多日,岳书凡带着父亲赶回了百草寨,再次拜祭岳鸣山的妻子,岳书凡的母亲,岳鸣山趴在妻子坟前痛哭流涕,仿佛还能嗅到妻子身上的芳香,还能看到妻子温柔的眼眸,书凡静静地站着,没有落泪,没有说话。

    而此时的佟牧之已经踏上了赶往蒙山的路途。谁都知道佟牧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此次前往蒙山怕是受人之托,不好推辞。至于他的个人安危,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对于一个江湖中人来说,一诺真的比千金还要重要,有时承诺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

    但佟牧之的性命在岳鸣山看来,已经不仅仅只是他的性命,而是他们这个家中的一员,这个家里,不能再少人了,岳鸣山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凡儿,你是怎么打算的?”岳书凡似乎一眼便看透了父亲的心思,他话不多,只是提起手里的剑朝着蒙山的方向指了指,眼光锐利地说道:“去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