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似箭,回首望时已百年五十二
有些人生下来,似乎就是为了让另外一个人,仰视她的存在的。 李治看着立政殿下,带着一众小宫女,忙忙碌碌摘花剔叶的媚娘,脑海里不知为何,便浮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笑了一笑,上前一步,欲行开口,却有些迟疑,最终不过叹了口气,转身看着身边的清和:“怀英可回来了?” “已在路上。如今怕已到京城。只是……” 清和摇一摇头,眉目之间尽是忧色:“看李风将军传回来的话儿,怕是不好。” 李治心中一抽动,扬眉轻问:“什么叫不好?” “……据李风将军所言,竟是有了实证的。证明元舅公家中有人,与废太子梁王,私下往来,有意逆反……” “胡说!” 李治登时沉了脸,低喝道: “这种话儿,谁传的!” “主上,据李风将军说,此事狄大人接了密报之后,也很是不信。三番两次地问查,都一再证实了那个结果。更重要的是……” 清和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更重要的是狄大人已然拿到了元舅公与梁王私下往来的书信。信中内容亦是具明言细,都只抱怨主上近年来独宠皇后娘娘,以至后宫失稳,人心不安。还有许多其他证据,都说明废太子也好,元舅公也罢,暗中正在预备着一股力量,似乎有所图谋。” “就算真是那样,舅舅这把力,一不会是往朕身上使,二不会是往皇后身上使。”李治冷笑一声道: “他那样的心思,不是往韩王叔身上,就是往纪越二位王弟身上用。断然不会有别的念头的。更不要提什么往朕身上使这些心思了。” 停了停,李治坚决摇头: “他不会。这天下间谁都可能会这样想这样做,唯独他与媚娘,断然不会。” 李治此一言,却叫清和暗暗叹息摇头,不发一语: 有些事,不亲眼所见,便是最智慧的人,最冷静的人,也难以相信的。 所以尽管他努力了,努力地想让李治提前有所防备,不要临到事头起时,心中过于难过…… 但李治自己选择坚定地相信他的舅舅,长孙无忌,那谁也是没有办法的。 而且…… 清和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张布满沧桑的脸,和那双明亮而镇定的眼睛。 摇一摇头,他也不免失笑: 的确,要说这天下谁最不可能会背叛他的主上,那么除了他自己和哥哥明和,便只有身处后宫的皇后娘娘,与身在前朝的这位大唐首辅了。 想到这儿,他反而平静了许多: 毕竟就是狄仁杰大人也说了,那些带回来的,所谓铁证,还未得一一证明,确定了与元舅公脱不得半点儿干系呢! 所以即便真是有这样的书信存在,即使证明了它确为元舅公所书,那也得证明,元舅公是真的抱持着意欲谋反的心思,才写下这些信的。 而要让元舅公自承有谋反之意…… 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一步。 清和想着,微笑起来,连连点头,却惹得李治好一顿大惊小怪: “你怎么了?莫不是傻了?” 清和急忙摇头,含笑道:“不是……清和是在想,娘娘这个时候采这些花儿做什么?” “谁知道呢?” 李治叹了口气,便立在椅栏边,呆呆怔怔地看着媚娘在花间穿行,一身火红绣凤的宫装,却在绿叶繁花之中,显得格外美丽。 然后突然,他又开口说了一句: “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吗?” 清和一怔,想了一想,却摇头道: “近来宫中无甚大事,除去元舅公那一桩外,真的再没有别的了。” 李治嗯了一声,又问: “大佛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回主上,一切都好。三个支料匠带着一众工人,个个费心尽力,已是用了最快的工速在赶工了。” “要再快些。”李治叮咛:“好歹,也要在媚娘来年诞辰之前,出了一尊也好。” “主上,这通天大佛可非普通之神像。那费时费工,远非一言两语可尽啊!您这一个要求,莫说是搁在三个支料匠身上,便是搁在三百个与他们一般本事的支料匠身上,那也是成不了的。主上,君无戏言,您一旦旨意出口,便是不能收回的。所以您这般直接关注着他们,实在有失君体。” “那朕就看着他们胡乱修?” 李治叹息一声问。 清和哭笑不得:“主上……这些支料匠虽然出身不高,可做起事来却向来都是勤勤恳恳,无怨无尤。便是这一次,他们平素一起的兄弟死在面前,还被人害成那样子,他们都没有稍停片刻。如今您这般说话,是不是太不念顾他们的功德?” 李治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一时悻悻,便自己转身离开,走之前还抛给清和一句话: “总之无论是功也好是德也罢,朕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他们把这尊像给立起来!” “是。” 清和点一点头,再叹口气,摇着头转身去向另外跟着的两个小宫娘说清楚况,不要到处乱说! 两个小宫娘娘尚且还小,哪里就见得过这种大阵势?刚刚出了掖幽庭里内侍省调教新入宫的小侍儿小侍娘们的地方,怎么就敢乱说这些? 但凡在这太极宫里,哪个不知道谁都可以议论,唯有这皇后娘娘问不得么? 之前那个口中无德的老侍儿,不就因为在一次家中私宴之上,喝多了,把皇后娘娘与主上之间吵吵闹闹之事给捅了出来,结果又被主上罚了个打得壮烈的? 自然是个个齐齐摇头。 见到这样的反应,清和自然也是满意,于是转过头来向着李治的方向而去——便是真的要传话儿,也不该是他,更不该是这种言语口气。 想着这些,他的步子,一发地快了起来。 是啊…… 主上要讨娘娘的好儿,自然就是往下安排便是了。那三个支料匠便是真的忙不来,就只管向上禀明,再多寻些好帮手就是了。 没错。 这便够了。 清和强压下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感,这般告诉自己: 没错,这便够了,想得很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