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十七
片刻之后。 太极殿。 上书房中。 因已议毕林邑国新主遣使来朝一事,君臣诸人便得片刻清闲。 李治见诸位老臣也是半日辛苦,便立时着赐前些时日得奉的内制新样香囊入内,各与诸臣分一,又道: “这香囊里的香料也罢,制成香囊的织料也好,都是内里苏女官新制的,在定气宁息,解乏提神是最好的。 朕得了几枚,觉得平日里政务多了些儿,有些久坐生困之时拿来把玩一番,便颇是安神,所以且与诸位老臣一试,看看可能有些效验。” 诸臣谢过,头一个李绩便拿在手中细细嗅了嗅,又讶然笑道: “自高祖皇帝以来,我朝每年都会依例于春夏秋冬四时赐下新样香囊,更不必提元正新年之时赐下的各种香包…… 可想一想这些年来,竟是半个也没似这个一般叫人嗅之脑清的!” 长孙无忌也抚摸着那香囊的虎纹锦料道: “可不是? 别的不提,这外制的锦料便是一等一的好,看着光彩华然,却不灼人眼目,稳重沉素,却又溢彩于内…… 可见竟是难得的好料子…… 那位苏女官,可当真是我大唐一绝啊! 这样的好料子,怕是只有早年间依然是经她手所复织而成的凤羽罗能敌得一二了罢?” 李治闻言便是含笑道: “舅舅这话儿可是过抬了这丫头了…… 虽说那凤羽罗与这暗织流金虎纹锦一般都是出自她的手,可究竟那凤羽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品,这暗织流金虎纹锦也不过是普通的上品面料罢了。 若是舅舅喜欢,朕再叫他们拿了些来便是。” 长孙无忌立时笑着请止欲传旨与德安的李治,又道: “虽则新样织料稀罕,可到底老臣府中眼下也是得了宫里的大好处,有那凤羽罗镇在府中的…… 实在不必如此大兴动势。” 李治一怔,闻言便露出些尴尬之意。 李绩闻言,便讶然转头看着长孙无忌: “怎么?太尉大人府上,也得了宫中传下来的凤羽罗?” 长孙无忌闻得此言,更是罕笑: “英国公如此相询…… 莫非英国公也是?” 李绩点了点头,笑道: “正是…… 不过与太尉大人似有所不同…… 鄙府中的凤羽罗却非是宫内哪位娘娘赐下的,而是新近得了喜信儿的昭仪娘子传了这些东西来,说是要请得夫人多制几件新样小儿衣裳与那未及出世的皇子或者是皇女制的。” (这里说明一下,有同学可能奇怪李绩在李治和长孙无忌的面前为什么不用贱内。 原因有三: 一,唐时女性地位不低,平级官员之间互相称自己的夫人为夫人,很正常。 二,李绩夫人是正封的诰命夫人,与长孙无忌的夫人是一个等级的,所以要尊称国公夫人也很正常。 三,在这儿我安排的是李绩很疼老婆,是发自内心地尊重她,所以就算是在皇帝面前,他也不会随意贬低自己的夫人。) 长孙无忌也忙笑道: “是是是! 可不是与鄙府中一般? 唉呀,说起来也是巧了,昨儿个还听夫人(长孙无忌这里也称夫人,原因与李绩相同,不再赘述)说,好似因着这凤羽罗,宫里几位娘娘还起了些什么争执…… 主上,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臣等府内(这是一种谦称,长孙无忌也好,李绩也罢,再不愿意贬低自己的夫人,也要在李治这位君主面前让一让称呼。可他们也知道如果把自己的夫人贬得太低,就是对赐他们夫人国公夫人号的李世民与李治父子的不尊重,所以把夫人称为府内)有什么处置得不当之处,惹得诸位娘娘烦忧了么?” 李治一怔,却不由得尴尬一笑道: “非也非也…… 不过是些后宫琐事,舅舅与英国公实在不必多问了。” 长孙无忌淡淡地扫了眼李绩。 李绩会意,却正色道: “主上,论起来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何况又是后廷之事,臣等实在不愿过问。 可臣听闻,当时似乎还涉及巫蛊之事…… 若果如此,主上却万不可大意啊! 说到底,天子寝畔,怎可有这等不净之物出现? 还请主上示下!” 其他诸臣也是应和道: “还请主上示下!” 李治见状,大窘迫,便看了眼王德。 王德会意,含笑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甩了下拂尘道: “此事论起来,却是老奴治宫不严的不是,老奴却先得在这儿向元舅公与英国公诸位赔个不是了。” 王德是何等人物? 前后侍奉两朝四代君主,又是自幼便跟着李世民打了天下的,便是长孙无忌也要看让五分情面的,于是诸臣立时慌着请了他起礼。 长孙无忌又皱眉道: “此事怎么与王公公扯上关系了? 公公一向办事得力,整个大唐内廷若非公公在此,只怕也要与主上添了许多麻烦…… 哪里便是公公治事不严了?” 王德却叹了口气,笑道: “论起来也是该当应分的事儿,是王德没有办好…… 前日夜里,咱家新替主上挑的两个小侍着了主上的令,去提了新赐的宫花与香药奉入千秋殿中。 谁知正巧撞上了淑妃身边的小侍因着淑妃身体不适,依令在殿下后园之内寻些可以安神定气的香花做个药枕来睡着时误打误撞,于花土之下起发了个咒术偶人之事。 那偶人上扎着的纸条分分明明写的,正是淑妃的生辰八字,偏偏又是淑妃果然似有些不安之处,又是淑妃身边的新入方士明崇俨一口指定,便是此物害得淑妃身体不安。 一时间闹得越发大。 也是那两个小侍多嘴好现,几眼看着竟然认出制那偶人所用的布料竟是少见的凤羽罗,于是便嚷嚷起来,教淑妃得知。 淑妃知道,自然是大感委屈,总要有个说法,便带了近侍至万春殿里寻皇后去,说是想借皇后权柄,查一查这凤羽罗宫中到底哪一殿下才有。 可巧皇后昨夜因身子也不得安适,早早睡下,诸侍怕惊了凤驾也不得开门。 淑妃虽则身体安解,可却自然是气得不轻,只一夜没好睡。 昨日午后,一听说主上退朝,便急匆匆地连皇后也跳过,直奔这太极殿见驾,哭闹着一定要请主上查个清楚,看一看到底是谁想害她与雍王殿下,两位公主。 这三不计较,两不言说,自然就将事情扯到了宫中独一份儿存着这凤羽罗的立政殿里。 然后主上也是图着求个公允,便召了因有身孕一直歇在立政殿里的昭仪来问话儿,说是好歹也要给淑妃一个说法。 结果昭仪来之后,一味只以为淑妃气愤,却是因为她没有将皇后与自己放在眼里,只将赵国、英国二位夫人当成是尊贵人物,求了二位替孩子制衣沾福…… 如此一来,主上才知晓,原来也是天幸昭仪,昨日午前,昭仪便着人将立政殿中仅存的几匹子凤羽罗全数送入二位国公府上,请二位夫人代为裁衣。 自然,昭仪也算是得逃一场无妄的口舌之灾罢了。” 长孙无忌听至此,便是皱眉。 禇遂良便头一个出言道: “王公公,你这话儿便说得有趣了…… 此番之事,的确是得天之幸,可逃的到底是武昭仪的一场口舌之灾,还是这武昭仪腹中皇嗣的一条性命…… 却是两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