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初立,暗涌流晦十八
长孙无忌见状,心知自己这个妹夫是个最柔弱无用的老好人,只得长叹一声,乃起而奉圭道: “臣长孙无忌,有奏天听。” 李治看了看他,含笑道: “元舅不必多礼,朕但当闻之。” 长孙无忌谢过李治,便出列而跪面李治,坦然奉圭道: “主上英明,禇相虽有功,却非得至伟至要,是故确然不当为这司徒之位。三公之位,缺漏也非一时之事。且眼下主上新日初升,自当以理朝政为要。臣以为,此事可暂且不提。” 李治想了一想,含笑道: “元舅此言,倒也是颇合朕意。然张卿之言,却也不无道理。三公之位,而今仅得元舅一人cao劳,朕心不忍。是故,倒是当再立一位。 只是可惜,英国公日前固辞不受,否则今日也不必如此劳烦。” 一面说一面看向李绩。 李绩默默无语,只是垂着头,看着地板。 李治心中一沉,便知他有心避忌,不由暗生怨怼。 于是目光一转又看向诸臣。然却没有一人,再开口言语。 李治咬牙,正待言时,却忽然闻得一人请奏道: “臣许敬宗有奏天听!” 李治一怔,便道: “许卿但说无妨。” 诸臣讶然,便纷纷转首看去,却见须发灰白的许敬宗慢慢从班列之中步出,又昂昂然跪面李治,乃奉圭道: “启禀主上,臣以为,我大唐朝中,良臣名相之多,至如繁星。然骏马虽可奔千里,却无首不得随龙之行。 如今既复得明主,自然当再觅良辅,以助三位首辅大人,事主至恭。 而若要得此,则三公必得其二方可行。 英国公居功至伟,本当得此位,然身体不康固辞,天意如此无奈。 是故这三公之位,自当再觅天子血脉至亲可成!” 许敬宗此言一出,众臣一片哗然,长孙无忌更是皱了皱眉。 唯李治闻言心中大喜,然却不形于色,只依然含了笑看着他道: “那依许卿之意,当奉何人?” 许敬宗乃道: “臣虽知此事必当于诸天子血脉之中,得螭(龙生九子的一种,代指与皇帝有直系血缘关系的男子)为公。然究竟不与诸王多有亲近,且此事当以天子之意为首方可。毕竟此事事关天体,是故还请主上劳思,以示臣等!” 李治闻言,想了一想,含笑点头道: “既然如此…… 那……朕在世的这些兄弟之中,也唯有濮王可为……只是他……” “主上英明!濮王不可立为三公!” 长孙无忌立时便抢了话头,铿锵有力道。 此言一出,头一个吃了一惊的,便是长孙无忌自己——依礼依制,他这般打断李治之言,都是大不敬之罪。 然而一番度量之下,也只得咬牙硬顶了上去—— 比起这般来,不使李泰再掌实权才是最紧要的。 李治一怔,心中便微有不满,然终究还是体谅,乃道: “舅舅何出此言?” 长孙无忌乃道: “主上当知,先帝在时,便有明言,道濮王有大不道之为。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主上万不可因一念之仁,而使其余灰再起啊!” 李治便含笑道: “舅舅此言虽有道理,可终究是有些不得。王德,将濮王日前所奉之表呈与舅舅一观。” 王德闻言,便恭身而行。 然表至长孙无忌面前,他却并不待阅,只是长礼至地道: “主上感怀仁厚,宽容大量,乃大唐之福。然濮王当年之事乃大逆之罪,论之当诛。先帝仁爱,宥恕其罪,却也明言不可再使其复起…… 主上仁孝,还请以先帝之遗愿为要!” “臣等皆请主上,以先帝之遗愿为要!” 长孙无忌一跪,诸臣便皆从之。 李治见状,心中怒火当真是越燃越高。然而他自小便是个遇乱愈定的,便依然含笑道: “舅舅直言敢谏,实乃大唐之福。既然诸卿皆以为此事不可为之……那便暂且一放便可。” 长孙无忌闻得李治让步,心中微松,起身乃谢过李治之恩,看也不看跪在一侧的许、张二人,径自入班复列。 李治见状,便也对许张二人多加劝慰,又着其复入班列之内。 陈州刺史王仁佑见状,便起而道: “臣有奏!” 李治见是他,心下微烦,但依然含笑道: “不知王卿何奏?” 王仁佑出列,乃道: “臣以为太尉之言甚妥,濮王确不可为公。然三公之位有缺,也不可长久。故臣请主上准,特进先帝诰命大臣禇遂良为司徒!” 长孙无忌闻言便是一怔,微微一思,便知这王仁佑此行不过是有意示好与关陇一派,求得支持。想一想三公之位有缺也的确不当。再者若禇遂良上位,李泰自然不得再进,便沉默不语。 朝中文武虽有派别,然眼下却均以长孙无忌马首是瞻,见长孙无忌默许,也是争先恐后进言,请封禇遂良。唯有许敬宗等寥寥几人,力谏不可。 李治见此当真是一口怒气结于胸中,藏于袖中双拳更是紧了又紧,片刻之后才放松了肩膀,淡淡笑道: “王卿所言颇有其理。不过许卿等几位大人之言也颇有道理。禇相功高,却究竟不合礼制。” 王仁佑不以为然道: “主上英明,然礼制者不外人理。而今三位诰命大臣之中,禇相位列一席。且其乃两朝重臣,论理论制,当可位列三公!” 李治微微一顿,想了一想,却笑道: “若果如此,那却要多进几位公卿才是,否则禇相之位可进,其他诸臣各有功高,何故不可进?” 李治一言,立时便惹得王仁佑皱眉结舌,虽欲反驳,却不知如何。 诸臣见状,也是议论纷纷。 李绩心中暗叹一声,便起身奉圭道: “臣李绩,有请天听!” 这一声,引得包括长孙无忌在内的诸臣,也不由得纷纷转头,看向这个终于发话了的英国公。 李治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道: “英国公不必虚礼,但有所奏,尽管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