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四章：最后一次的控场
加藤当然是不知道两人当时坠崖的时候的和也的路线的，虽然一开始有些近乎逞强地往外走去，但是不一会儿，也就乖乖地躲到了和也的身后，任由和也领路了。 当然，和也对当时自己无意中找到的路也并不熟悉，当时的他，几乎是在一种近乎无奈的状态下，以看天的方式寻找出路，所以，现在真的要“旧地重游”，除了脑海里的那点零星的印象之外，他也做不到其他事情。 “新垣同学是不记得路的吧？”看着和也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分岔路口犹豫的表情，加藤也有些好笑地问道，“不要又迷路了呢！” “你都给我画了地图让我到一开始我们坠崖的地方了，你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应该远超过我了不是吗？怎么还会迷路啊？话说回来，在那之后，你还来过这里吗？” “对啊，来过这里几次，独自一个人的，有些怀念这个地方，然后，随便走走。” “是吗？”和也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问不出为什么加藤会怀念这个地方之类的愚蠢的问题。 “自己一个人来，就不担心迷路吗？这里可是没有手机信号的。” “迷路了，新垣同学会啦找我吗？” “如果你事先通知我你会来这里的话，那就肯定会了，如果你事先没有通知我的话，等我意识到你失踪了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你啊？正常情况下，如果有人失踪了，也不可能刻意来到这种地方去寻找吧？” “说的有道理呢，那如果我独自一个人在这里迷路的话，可能就一辈子都不被人发现，然后很可怜地死在这里了呢！”加藤蹲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说道。 “别告诉我之前你在这里做地图的时候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是没有考虑过。” “感觉，真的很不符合你的风格呢！你的风格应该是谋定而后动的那一种，这种不管不顾的情况，很少在你的身上出现过。” “出现过一次啊！”加藤安静地说道，“我记得的，出现过一次。”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感觉你的风格一直没有变过，不是吗？” “你不记得了吗？是吗？你不记得了啊！” “也许你说一下我就记起来了，或者说有的时候你的自己决定的不管不顾的做法，在我心中也依然是一种谋定而后动的表现。”和也一边在前面努力地分辨着道路，一边随口说道。 “算了，记不得了就记不得了，这也很正常。”但是，加藤并没有试图解释什么，她只是摇摇头，继续跟上了和也的脚步。 -------------------------------分割线---------------------------------- 寻找道路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和也只记得自己当时大致是沿着山下的这个小湖随便走着，在勉强发现了一条看上去是通向山下的小溪之后，他也就放弃继续寻找了。但是现在，在走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小溪之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最终还是找错方向了。 当然，这一回两人有好好地做好路标，手上的工具也丰富了许多，还不至于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 “抱歉，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当时我走的那条路，走错了呢！”和也向加藤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需要回去继续找吗？时间还是够的。” “不用了，已经够了，已经满足了呢！”加藤轻轻地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 “什么叫做‘已经够了’——” “对啊，已经够了呢！新垣同学难道觉得，我让你过来，只是为了让你陪我重新走一下那段你自己都记不清的路吗？我想要的约会，只是去寻找这种东西吗？这可不是在玩冒险游戏呢！” 和也突然有些明白加藤到底想说什么了。 “我当然知道你找不到原来那条路，我当然知道你不记得原来那条路，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现在在和我一起寻找出去的道路，这是一种全新的体会吧？所以，你到底找到哪条路，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和我一起寻找，我陪着你，慢慢地，在这里，去寻找那种未知的出口——只是，看上去我们这一回一起寻找了，最后却失败了呢！不知道，这种失败，到底有什么寓意呢？” 加藤蹲了下来，认真地摆动了一下自己刚刚在湖边做的路标记号，继续问道：“新垣同学，我说过，我之前，有做过一件没有经过思考就擅自行动的事情，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 “你当然应该是记得的，因为，那件事情，就发生在这里啊！”加藤打断了和也的话，严肃地说道，“如果你不记得的话，你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新垣同学了，你没有那么绝情，或者说，你就是太重视感情了，太重视所有人的感情，所以，最后想要让所有人幸福——但是怎么可能呢？想让所有人幸福，是不可能的吧？直到你意识到这一点，想要明确地拒绝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遍体鳞伤了啊！” 和也想起来了，他终于明白加藤说的是什么了。 那天，在雨后天晴的营地内，他看到的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的加藤惠，她的脸蛋红彤彤的，明显是一副发烧加重的样子。 “抱歉，新垣同学，我可能要浪费你所发现的机会了，因为，我现在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太舒服呢！” “也没有办法呢，我可是很相信新垣同学的啊！明明之前新垣同学那么努力地想要让我康复的，但是，这一次，我有些任性了啊！” ——“抱歉，这一回，选择这个地方，新垣同学，是我有些任性了啊！”加藤转过头来，她的这种面容和当时的等待自己的加藤的面容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当时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也却觉得，现在的情况和当时的情况，又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你记起来了吧？新垣同学？那一次的我，可是真的没有考虑过任何其他事情，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在那里等待着你的，不是吗？” “恩，记起来了。” “那么，你想知道，当时的我的真实的想法吗？”加藤揉了揉眼睛，抹去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泪水，问道。 “这个，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啊！接下来的话，新垣同学，我希望你仔细去听，仔细去想，因为，加藤惠的这些想法，应该已经没有机会和你说第二次了。” 和也怔怔地看着加藤，看着她就这样开口。 “坠崖的时候，和你分开的时候，是我最后悔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跟在你的身后，和你一起去找出路，这一定比在原地徒劳无功地等待要好。但是，那个时候，在我等待你的时候，我的唯一想法是，只要等到你就可以了。无论是怎么样，我只要等到你就可以了。你看，我最后不是等到了吗？虽然我被雨淋得感冒了，但是我还是等到你了。虽然我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感情，但是我还是等到你的表白了。其实，我想做的，我希望做的事情真的不多，只要，等到你就可以了。即使是遍体鳞伤，我只要等待到你，就可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和也没有说话，他当然是明白加藤的意思的，加藤习惯了等待，加藤也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所等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和也十分清楚。然而，这个时候，他却知道自己，无法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看来你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加藤轻轻地说道。 “不会不明白的吧？”看着加藤的这样的表情，就好像自己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一样，和也有些激动地说道，“我知道你在等什么，我也很努力地想要告诉你那个答案——” “——所以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要一个答案啊！”和也看到加藤这么淡定地说道，“我说了，我已经等待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分割线--------------------------------------- 在和也开口拒绝她之前，加藤首先拒绝了和也。当然，这不能说是拒绝，她只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制止了和也继续拒绝她的可能。 虽然很想亲耳听到那个最后的答案，但是加藤还是会理智地知道，自己是没有胜算的，从和也的犹犹豫豫的看自己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她是没有胜算的。如果和也最终选择的是她的话，那他对邀请自己，应该是很放松的。只有拒绝人的时候，那个家伙才会犹豫，才会纠结，所以，当她听到和也开口邀请自己的时候，答案就已经确定了。 然后，就和自己所估计的，所安排的那样，两人来到了这个对自己来说意义深刻的地方，两人进行交谈，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说出了自己的等待的想法。她告诉和也，自己等待的，其实只是和也对自己的感情的回应，有了那一份回应，即使没有选择，也是没有关系的。 和也理解了，他很歉疚地理解了，然后，她把他从自己这里解放了。 ——但是，她还是说谎了，或者说，她隐瞒了一半的事实。因为，虽然她一直在等待，虽然她觉得只要等待到感情的回应就可以了，但是，她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不期待他的最后的回答，她也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对于最后的结果的不重视。 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嘛？怎么可能会不要那个最后的承诺的嘛？ ——但是，她拿不到啊！正是因为拿不到，所以，她才不愿意听到最后的拒绝。 当然，她也考虑过爆发，她也考虑过，在最后的最后，把自己的所有的感情就倾泻出来，也许，他会看到自己这种感情，然后会有机会，下定决心去做最后的努力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想的——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机会可能已经失去了。当她决定把感情作为一项筹码去赌注的时候，那这种感情，就已经可以用理性来衡量了，用理智来衡量的感情，最后是战胜不了理智的。 她甚至开始有些讨厌自己的理智了。 所以，她最后还是没有爆发。因为她已经爆发过了，在和也朝自己表白的时候，她已经爆发过了，她的所有的，可以倾泻出来的感情，已经在那个时候汹涌地流了出来。 然后，剩下的，也就只有她所习惯地，默默地等待，默默地忍耐的情绪了。 如果爆发出来的话，那最后被拒绝了，就没有任何的回旋的余地了。但是，如果不全部爆发出来的话，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吧？ 当然，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后，和也会重新想起自己的时候。 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也许，自己那个时候还喜欢他，但是和也终究没有给自己这个想起自己的机会。 但是，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从自己家的窗户外面，加藤惠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她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也是从窗户的外面，看向了隔壁家的那个男孩的房间里的亮光，很认真地观察着那个孩子。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她向那个长大成为男生的男孩表白过，然后，她知道他会拒绝她。所以，在他彻底地拒绝自己之前，她先努力地把这条彻底的拒绝的路给封死了。 就好像在地球灭亡的时候，她给自己找了一张诺亚方舟的船票一样——虽然有了船票也未必可以活下来，但是，有了船票，总归是对未来有一丝最后的希望的。 她觉得，如果自己喜欢控场的话，那这应该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努力的一次控场了？ 至于结果，谁知道呢？ 至少，我用一种有些卑劣的，只有自己知道的方式，保留了最后的希望的火种啊！ 她就这样，很温暖地笑了。 她知道，这种笑容，应该是那个男生，想要看到自己露出的那种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