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章 欠人的,总是要还的
非常冷,身体像是浸在冰水里。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原来这不是梦,自己竟被关在冰窖中,怪不得牙齿都在颤抖。 她立刻明白过来,事情发生偏差了。 按照计划,她服了诈死之药,本该被送往玉带河边的桃花林中,那里是韩飞羽的埋骨之地,一起被埋葬的还有宫闱中的那场阴谋。 再次相见,她便是另一个人,有另一个全新的身份。 可是,究竟哪里出现了偏差? 灯烛明亮,映着满室冰块,更显耀眼。她眯起眼睛,避开这种强烈的光芒。 身前的黑衣少年把手中提着的木桶放下来,笑嘻嘻道:“她醒啦!只浇了三桶冰水就醒了。” 她想动,却听到了铁链的声音。费力地别过头,发现四肢都被铁链锁住,钉在一堵巨大的冰墙上,无法动弹。 她沉默下来,不再挣扎。 黑衣少年好奇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倒有点不一样。” “这是吴王的郡主,自然是不一样的。”男人的声音,低沉冷冽,虽很好听,但不知为何,自他开口,冰室中的寒气便凛冽了几分。 女子睫毛颤了颤,抿着嘴唇,依旧一言不发。 脚步声由远而近,结实精致的鹿皮靴停在眼前,“冒犯了。”他开口,温文有礼。 紧跟着,一只手伸过来,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 男人淡漠的目光划过她的脸,确认之后,点点头,“久违了,郡主。” 女子眸中流露出刻骨的敌意,一字一句道:“顾尧之,好大的胆子。” 男人放开抓着她头发的手,淡淡望着她,“本相一向以胆大闻名。” “你想要什么?”她问。 男人侧眸看着她,眼眸幽深若暗沉的河水,“不想要什么,就不能请郡主过来坐坐么?” 阿采跟着插嘴,“就是,你以为只有你金贵?” 朝堂水深,以往各种波诡云谲,势力倾轧,公子只是冷观,并不参与。 这次破例,还不是因为吴王行事无章。三番两次陷害公子不说,最后这吴王郡主还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弄出个什么西凉王室的玉佩来。 奶奶个熊,西凉的公主就在顾府住着呢,被皇帝查出来,这黑锅公子不是背定了? 一环接一环的阴招,实在是太阴险,太不要脸了! 无论是想要逼迫公子出手,还是想试探公子的底线,不得不说,他们成功了。 但公子岂是能被人随意欺负的?不奉还十倍过去,阿采就不姓顾了! 女子无声的笑,“你会后悔的。” “在此之前,你会先后悔,不该踏入京都。” 冰窖的大门在她眼前关闭,雾气冰冷,四下弥漫。 临近天明,下了点微雨。 庭中几盆将开的兰花上满是水珠。阿采远远看到自家公子俯身仔细温柔的侍弄着花草。 这是顾尧之神情最为温和的时候。 大概满朝文武都想不到,以腹黑阴险睚眦必报的名声闻名天下的权臣顾尧之,其实是个花痴吧。 手指骨节修长,轻柔拭去枝叶间的雨水。 阿采并不怕他,趴在长廊下看他忙碌。 “公子,她还是不肯求饶,吴王那边,也没有回音。”阿采语气里有点失望的意思。 那女子嘴可真严,冰窖里挺了两天,便是那些自诩威猛的男人们,也在里面捱不了一夜的。 阳光透过樟树叶洒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他眼眸漆黑,凝视着手中的兰花花苞,神情专注。 “已经在牢里关了两天了,再关下去恐怕就要冻死了。” “那就提出来吧。”男人漫不经心。 “提出来?” “提出来,关水牢里。” 阿采欢快应了一声,“好。” 这孩子自小在顾尧之身边长大,见惯了自家公子善恶不分无法无天的行事风格,按照风兮兮的话来说,三观已严重崩坏,崩得满地渣渣,糊都糊不起来了。 阿采可不觉得那女人可怜。 凡是敢招惹我家公子者,被刀刮一百遍都是轻的。还敢诬陷我家公子刺杀皇帝,嘁,也不想想,我家公子要想刺杀,会失手么?那姓姬的小子还能好好坐在皇位上? 愚蠢的凡人! 夏日炎炎,青州地界,齐国王都。 因连日来酷日炎炎,城中小清河边那棵歪脖子大柳树下的说书茶肆门可罗雀。
也是,天气这么热,连家里的婆姨都不想搂了,还冒着大日头出来听书?可不是笑话。连带着南来北往的商户这阵子都在再白天出来了,都是夜里赶路,以避开烈阳。 说书人田老头刷的合上了手中的扇子,眼睛扫向下方寥寥的几位客人,和颜悦色,“今天,就到这里吧。” 茶肆中摆着几张简单的竹制案几,其中一张前面,坐了个少年人,面前摆着一堆的瓜果点心,他漫不经心的托着腮,朝田老头看过来。 田老头年轻时是个走南闯北的跑商,积攒了一肚子故事,因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便在齐都城安顿了下来,开了个茶肆打发时日。 田老头也可谓阅人无数,一双眼睛很是歹毒,虽早已看出这连日来一直光顾自己茶肆的少年人是个姑娘,却也并不揭破。 那姑娘穿着男子的衣服,仅从那布料的华美程度而言,就不是平常人家能穿得起的。更不用提她束发的玉带和腰间的配饰了。 一定是位贵族家的小姐,厌烦了闺中生活,出来讨些乐子。 姑娘脸蛋圆圆,容貌娇美,一双眼睛异常清澈,只是身上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贵气,看上去不好亲近。 “老丈,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田老头嘿嘿一笑,“小哥,老头我说的书,不过是给大家图个乐子罢了,哪能全当真呢?” “就是去年黄河涨大水,楚王开仓赈灾,还安顿了无家可归的百姓在楚国落脚的事情。” “这件事情倒是真的。小哥若不信,随便去大街上打听打听便可知。那会儿我们的这位王爷,也发了些粮食出去。但因为怕流民带来瘟疫,并不曾让他们入城。” 少年装扮的姑娘点点头,“楚王倒是个好心人。” “可不是么?”田老头一声长叹,“哪像我们的这位王爷,每天除了挖空心思的寻找美人,就是寻找美人……简直是……” 说着这里,忽然想到眼前这少女也是个贵族,说不定还和齐王有什么瓜葛呢,急忙把话尾一收,嘿嘿一笑,“小哥,眼瞅着日头到中午了,就先散了吧。” “嗯。”姑娘应了声,朝后面勾了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