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可回首处

    时光带走的太多了，在这个无常的时空里，想抓住有常的东西实在太难为众生。乐嫣常常想起从前的事，想起四年前那个抱憾终生的夏天。

    2011年，乐嫣大三了。她来自于这个全国Top5学府里最怪的专业，每当她说起自己的专业，所有人都问她一句话，那你以后准备干什么工作？这在她并不是问题，父亲是修文学，母亲也是修文学，文史哲如果都不是实用学科，那么，父母也没有饿死，父亲是一所师范学院的古代文学副教授，母亲是高中语文教师，她的家庭普通又温暖。

    是的，她来自哲学系，此次就是争取一个难得的哲学系本科生的出国交流机会。不同于以前没得选的一些宗教学交流机会，大都是各地大学或者教会的固定资助项目，只要导师推荐，自身过得去就可以去，但是去了只能在教会学校上课，大学也大都极其一般，导师也一般都会给研究生，让他们镀个金方便毕业找工作。这次的项目却是美国著名的C大学分校，全美综合排名二十几，交流时间为半学期，全程有学校和企业奖学金联合资助，但是对绩点、英文、学术几项能力要求极高，学霸们也都很感兴趣。争取了这个机会，熟悉了课程和教授之后，直接留下读PHD就顺理成章，不必申请PHD的时候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寄材料等电面等offer，也不用把时间耗费在找大牛导师写推荐信，更不用担心交流的费用。所以乐嫣虽然有心，但她清楚那两个名额里不可能有她。

    她还是认真准备了材料，成绩单、论文、托福、推荐信一个不少，还有她的各种特长，连舞蹈专场的视频都递交上去了。可惜虽然美国更强调综合素质，无奈不论是筛简历还是面试，主要以F大的教授们为主，外事处老师并没有收下她专门送过去的舞蹈视频，老师说：“这不是大学入学申请，交流生我们还是以学术能力为主。”据她所知学生会主席高瞻和学霸李明枫都递了材料并且志在必得。

    惨了，乐嫣想。高瞻是能力型的，英语说得就跟他爸妈都是英国人似的，并且面试以讨论为主，他的英语辩论她是见识过的，还得过国际辩论赛大奖。李明枫更不用说，大一开始学习拉丁文，大二又加入希腊文，他早早就把自己的学术路线定好了，要做古典哲学。并且，他是以C大为跳板的，以前乱七八糟的项目他连申请都没申，他PHD是要申请哈佛或者普林斯顿的，拿下这个交流是小意思。好多同学听说他俩递材料之后都没有再继续准备了。

    果然，外事处公布了第一轮面试名单，共有十位同学，乐嫣虽然在上面，估计只是陪打酱油的。

    “乐嫣，看见名单上有你了，这次一定要成功！”高瞻抱着篮球跑过来，运动过后他大汗淋漓，阳光和汗水融在他炯炯的眼睛周围。

    “嗨，陪打酱油的，我绩点太不好看。我那时候在社团赶专场，有几门考的很惨。你肯定没问题啦，回头你帮我们代购点鱼油吧。”

    “你听我说，初试你和我一组，我这几天陪你练练面试技巧。”

    “抱佛脚也来不及了吧。”

    “来得及，我晚上下课来你宿舍楼下找你吧。”

    “嗯……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走啦。”高瞻一阵风的蹬着单车走了。

    乐嫣却有点犯难，她不是不知道，高瞻喜欢她，喜欢得都快疯了。从最开始那滴血guntang的短信，灼热又炯炯的目光……看乐嫣排斥这个又换成无时无刻的帮她。但凡高瞻能帮得上的，乐嫣全都不用去想。别人想着要不要暑期实践或者实习让简历好看，高瞻这个学生会主席已经主动帮乐嫣报名了轻松不累的暑期实践，自己实习过的公司就推荐乐嫣也来，要不然凭乐嫣是拿不到投行的实习的。诸如此类的事太多了，乐嫣却有点怕怕的。高瞻的眼神太过炙热，她总能隔着人潮感觉到那灼人的热度。他的行为也太过高调，同学们总是开玩笑叫她“主席夫人”。

    第一次面试开始了，时间设在下午，以英语讨论形式为主。乐嫣和高瞻这组讨论出色，高瞻的确聪明，在他的思路带动下，这一组的每个人都显得很优秀。高瞻嘱咐乐嫣从话题的历史背景、社会演变、当今主要学派和评论定性为思路，让乐嫣甚至没有感觉到由于词汇量不够而产生的困难。另外一组就是李明枫那一组，除了李明枫之外的同学有点散乱。复试名单出来了，共四人，居然仍然有乐嫣，时间就定在一周以后。

    夏日的篮球场，到处都充满了抹不去的荷尔蒙气息，如同那些冒着蒸汽的铺满青茬的脑袋，从来就无法回避心中热腾腾的欲望。

    李明枫、高瞻、乐嫣还有唐晓俊，高瞻看着这份名单很久了，也想着乐嫣很久了。从入学那天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乐嫣，看书的乐嫣，走路的乐嫣，樱花树下发呆的乐嫣。他想顺着她笃定的目光，变成那本书；也想沿着她灵动的步子，干脆变成那路；更多时候，他想的是把她狠狠推到墙角，直接吻下去，尝一尝，那滋味是不是如想象一般的摄人魂魄。

    高瞻来自破碎的家庭，母亲的苦，单亲的难，世态的凉，都慢慢渗入他的骨头，流入细胞，呈现一个优秀的、积极的、永远第一的阳光男孩，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抑止着的升腾着的欲望，还有莫名的愤怒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