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沈梦臣手记：保镖
第六十三章沈梦臣手记：保镖 时间已接近1919年年底，上海滩的天气也已是凉意非常。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这原本就繁花似锦的上海滩更加热闹起来，不论是法租界、公共租界还是华界，到处都弥漫起了喜气洋洋的气氛。大街小巷纷纷张灯结彩，各个社会层次的人们也在为了这不久后的喜庆而纷纷奔走。 在这个热闹非凡的傍晚时分，在上海滩南浦码头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郑炎正蹲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来来往往的码头工人们此刻正忙得无暇他顾，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长相奇怪的人，即使偶有在不经意间瞥见郑炎的人，也会立刻不屑的扭过头去。 大家都在为这里不久之后新年的来临而忙碌着，有谁又会在意跟自己不相关的人呢？而用不了多久，这些自以为是的匆忙人群就要为这看似再正常不过的忽略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手里的香烟灰被弹落在有些凌乱的水泥地上，郑炎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其实这抽烟的习惯，郑炎也刚刚养成不久，在那些还靠着拉车生存的日子里，自己是没有多余的钱来进行这样的消遣的。但是现在，黑市拳赛让自己的收入较之过去有了很不错的提升，就在一次偶然的尝试之后，郑炎突然觉得，香烟是种不错的东西。尤其是当烟雾吞入喉咙又上到大脑皮层的刹那给精神带来的快感和镇定，更是有种欲罢不能的感受。 不过现在，郑炎手里这支烟抽的却极为小心，不是为了避人耳目，而是因为在他身后正放着一箱不能遇明火的东西，那可是他为了今晚而精心准备的。 昨天在马老太的住处，郑炎呆了很长时间，一方面是了解了马老太跟斧头帮之间的恩怨纠葛，另一方面，自己已经同意了马老太，加入到这次对斧头帮的打击行动中来，两个人自然也少不了一番细致的谋划。郑炎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想到那晚自己也差点成了这群斧头恶汉的斧下之鬼，郑炎也更加认同马老太的做法。 但是，对方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即使是智取，这行动的难度依然不小。虽然根据马老太以及她手下伙计小柴的打探，他们已经获知了斧头帮的一些信息，可是真正执行起来，却也容不得半点马虎。这个南浦码头正是斧头帮势力的控制所在，眼下的这群装卸工人们也全都是斧头帮的帮众。有些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脚夫打扮，而有一些却已经很招摇的露出了腰板后面别着的斧头。此时的郑炎密切的观察着南浦码头里的各种动向，他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正好可以看清码头大部分的情况。 一眼望去，正前方就是装卸地带，无数大大小小的货箱堆得错落有致，那些码头工人们正是在那里忙前忙后着。而再往前看，就能依稀看到管理人员所在的二层办公楼了。那小楼灰白色的楼面似乎已被海风洗礼的有些褪色了。郑炎和马老太今晚的打击目标，就在那楼里。 目标人物名叫王敬斋，是现任斧头帮首领，也是原斧头帮帮主王有桥的侄孙。此人现年不到三十岁，继承斧头帮的时间也并不长。听马老太说，这个人原本不是斧头帮里所谓的正统继承人，也是通过所谓的派系斗争而掌握了整个帮派的实权，可以说，他坐在那位置上并不稳当。 考虑到声势浩大的斧头帮原来不像想象中那么团结，尤其又适逢新官上任，郑炎隐隐觉得，这确实是个动手的好时机。如果今晚的刺杀成功，他和马老太还能很好的掩盖刺杀动机，到时候斧头帮追查起来，也许又要经过复杂的派系清洗了，郑炎他们也可以借机逃脱，这么计划下来确实不错。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眼下最具风险的事才刚刚开始呢。 暮色越来越浓了，耳畔隐隐传来汽笛的鸣响，又有船进入到码头里了。郑炎朝着不远处略微张望，也能看到大量的脚夫正准备靠过去迎接。算算时间，马老太也差不多已经混入到码头当中的人群了，接下来，郑炎这边的行动也要正式开始了。 手里的烟头已经几乎燃到了最后，郑炎小心的调转火光，接着，他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竟然是一挂长长的大红色鞭炮！当烟头的火接触到引线的刹那，伴着“兹兹”的声响，引线开始快速的燃烧起来了！ 快速举起鞭炮，郑炎猛然用力，狠狠地扔向了正手忙脚乱的装卸着的码头脚夫人群，顿时，噼里啪啦的爆响声在人群中接连响了起来。伴着地上升腾起的阵阵硝烟，火药和鞭炮碎屑被嘣得到处都是。 身边突然响起了这样爆裂的炸响，正在干活的工人们显然是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完全来不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你推我，我推你，都慌张的忙着躲避，瞬间就有十数人跌倒在地。堆放在身边的货箱一下子也被碰翻了好多，有些货物甚至从箱子里洒出，溅落的到处都是。 然而，这只是郑炎的开场白。不等那挂鞭炮响完，郑炎已经又点燃了一挂，再次扔了过去，混乱不堪的人群顿时火上浇油！与此同时，他也抱起了还盛着不少爆竹的箱子飞速移动起来。 郑炎当下的目的，就是要尽量吸引这些人的注意，然后远远的引开他们，这样，马老太就能趁着守备的空虚潜入到那座二层小楼里，好好招待王敬斋了。这也是郑炎跟马老太一番商议之后，认为最可行的方案。 尽管一挂又一挂的鞭炮爆响之后，硝烟愈发的弥漫起来，在这暮色渐浓的时刻，甚至影响了视线，但是，还是有眼尖的斧头帮帮众发现了郑炎的存在。那些人已然抽出了腰板后面别着的斧头，恶狠狠的指向了郑炎这边。 轻巧的身法在堆得一人多高的货箱之间穿梭自如，很多追上来的斧头帮众不禁被郑炎耍的团团乱转。因为刚才突然遭受到这连番的鞭炮袭击，很多帮众已经在刚才的拥挤推搡中，被自己人踩踏受伤了，现在又开始了这么仓促的围追堵截，混乱的场面不禁愈演愈烈。一个个手持斧头的恶汉大声叫骂着，却也没想到这个从天而降的白毛怪物身手是那么敏捷，根本追赶不及。 “快！围起来！别让他跑了！”帮众中有人开始大喊，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很多人这才意识到可以包围。看着郑炎飞身跃上了一座货箱的顶部，很多帮众开始向着这边围拢过来。可惜，他们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郑炎手中的箱子里还剩下一粗一细两桶爆竹，细的那桶是绑成一束的蹿天猴，而粗的那桶却是个重量级的大家伙——装了好几支足有小腿粗火药管的礼花桶！不等那些斧头帮众完全围上来，郑炎已经先一步点燃了那礼花桶，那重量级的爆竹被郑炎放平过来，桶口斜冲着下方，不消片刻，光芒四射的礼花弹便大颗大颗的射了出来！宛如一发发猛烈的火箭弹一般直冲人群！ 闪亮的礼花弹把这夜幕瞬间照的如同白昼，而那火药的威力相较刚才的鞭炮更加威猛，那些斧头帮众哪曾料想到郑炎还有这样一手准备，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这次对他们的伤害程度可就不容小觑了。有些离得尚远的帮众还来得及赶快逃开，而那些已经聚集在郑炎下方的帮众们可就变成了这礼花桶的活靶子，有些当场被炸得血rou模糊、魂飞魄散，而另外一些也绝对免不了身受重伤的厄运了。 郑炎的计算非常准确，他选的这座货箱不仅够高，而且足够宽敞。在点燃礼花桶的刹那，自己还可以有充足的后退余地，不至于也被溅起的火药伤到。看到这个方向的包围差不多已被肃清，郑炎又借着礼花弹之间短暂的空隙，赶快调转火药箱的方向，将桶口对准另一边。与此同时，自己手里最后的那桶蹿天猴也派上了用场。为了防止对方的援军及时补上来，郑炎手里的蹿天猴也一发接着一发的射向他们，他整个人俨然成了这货箱上的狙击手！ 注意力当然不会只盯着眼前，郑炎的视线开始向码头更远处的四周飞速扫视。码头周围已经聚集了数以千计的斧头帮众向自己身边杀了过来，然而碍于这里猛烈的爆炸正一浪高过一浪，他们的移动并不快，肯定也是顾忌到这里火药的威力。而就在这时，郑炎隐隐看到，在那二层小楼的附近，一个苍劲的身影飞速一闪已进到了楼里。 计划进行到这，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了，虽然不知那王敬斋是不是习武之人，可那马老太的身手，郑炎非常清楚，即使是这么大的年纪了，想要战胜她也绝非易事。想到这，郑炎多少松了口气，不妨就陪身边这些乌合之众好好玩玩吧。 手里的蹿天猴很快用完了，而威力巨大的礼花桶也已燃尽，郑炎纵身一跃跃下了货箱。双脚落地，周围早已是满目疮痍，横七竖八的斧头帮众歪斜的倒在那里，有些已经断气，有些则拖着自己残垣断壁的身躯仍在苟延残喘。从地上捡起两把斧头，郑炎微微晃动肩膀，开始朝着后面再次向前围拢的斧头帮众们走了上去。 在跟随石山老人修行燕青拳的那些日子，郑炎当然也对长短兵器的使用进行过一番学习，其实对于斧头，他本人并不喜欢。相比之下，他更擅使的是长短棍棒，但是自从那天晚上与斧头帮的第一次激战中偶然使用了这种短小精悍的斧头，郑炎还是对这种不失狠辣的家伙产生了些许好感。 双手开始了迅猛的翻转和挥舞，两把斧头在郑炎的手中快的令人无法看清，活像是直升机上飞速旋转的螺旋桨！翻飞的斧刃不断的劈砍、斜砍，斧刃所到之处，立刻有斧头帮众成了郑炎的斧下之鬼。片刻之后，一条血路已然在郑炎的一番猛烈斧击之中开辟出来。 这些斧头帮众确实难以抵挡郑炎的攻击，他们虽然声势浩大，但终究不过是群工人脚夫、流氓混混出身，面对这般曾经千锤百炼的攻势，渐渐变得只有招架之份，而全无还手之力。一个又一个的帮众倒在了血泊中，郑炎的衣襟再次被这些人的鲜血染得通红。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变故却发生了。 一记平地惊雷般的狠劈，郑炎又将围上来的几个人悉数放倒。他身后的尸体足已经可以堆成小山了，这砍杀确实进行了不少时间。郑炎向着二层小楼的方向迅速张望，马老太不知得手了没有，照理说应该已经成功了。正在纠结的当儿，那老太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小楼门口，郑炎能远远地看见一只血淋淋的包袱正提在马老太手里，看来，里面装的应该就是那王敬斋的人头了。然而还不只如此，紧接着，一个异常强壮的身影却也紧随着马老太出现在那里，而郑炎也分明看见，那家伙径直向着马老太发起了进攻！ 一种隐隐的担忧在郑炎心里升起，虽然自己这边的应付绰绰有余，而马老太那边的情况却有些不容乐观了。郑炎看得很清楚，那个光着膀子的壮硕之人对马老太使出的招数异常凶狠，膝盖和手肘频频的对老太太挥动，发起一波又一波的猛攻。而面对这样的攻势，马老太的招架竟然已明显的落于下风了。 糟糕！这个时候可绝不能坐视不管了。郑炎提起斧头一阵虚闪，向着马老太所在的位置飞奔过去。那个强壮拳手的武术套路非常奇怪，郑炎似乎从未见过，但毫无疑问，那拳脚的威力却是不容小觑的。眼见那拳手只穿着短裤，膝盖和小腿全都裸露在外，可是那一记记膝记却是刚猛异常，与之相比，马老太敏捷的腿法却好似无法发挥出力量了似的。再这么下去，老太太被那家伙打倒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个神秘的拳手又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这斧头帮的秘密武器吗，亦或是帮主王敬斋的贴身保镖？眼看主子被刺，心有不甘的要解决掉马老太这个刺杀者？郑炎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眼下赶快解救马老太才是首要任务。 然而，令郑炎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还全无还手之力的那些斧头帮帮众此刻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一窝蜂拼了命的向自己招呼过来。他们人数上确实是太过庞大了，郑炎只得再次与这群人血拼起来，虽然尚且能够对付，可是自己也确实有些脱不开身了。 手上斧头的猛劈在持续，与此同时，郑炎也开始施展起自己高超的燕青拳腿法。一记苍劲有力的神龙摆尾过后，三四个斧头帮众立时被郑炎踢得猛飞出去！借着短暂的空隙，郑炎又一次飞身跃上了一座货箱上。地面上的敌人太多也太拥挤，想快速靠近马老太太难。索性，郑炎开始在一座座货箱之上闪转腾挪起来。 越过了一座又一座货箱，郑炎离马老太的位置已经非常接近了。可是老太太那边的情形却也早已不容乐观了，郑炎亲眼看到，那壮硕拳手的横摆膝击竟硬生生突破了马老太的格挡，重重的击在了躯干上！紧接着，又是两记铁肘连连招呼向老太太的上三路，一口鲜血分明已从马老太口中吐出！ 然而，那拳手在这通连续技施展过后，才真正使出了杀招。只见他迅猛的转身，身体已跃上半空，粗壮的右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击向马老太的头部。而那猛烈一击的着力点，竟是在脚后跟上！若是被这一击正面击中的话，马老太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可是，以郑炎现在所处的位置，根本来不及飞身扑过去护住马老太，那群斧头帮众的纠缠实在太紧密，即使自己已经几乎在货箱上飞檐走壁式的前进了，却也还是有些赶不及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郑炎的右手猛然翻转，手里的斧头狠狠的抛向了那壮硕拳手的身影。 对方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早已经察觉到了快速靠近的郑炎。这一飞斧招呼过来，那拳手立刻也做出了应变。不再是直直的攻击马老太，那家伙跃上半空的身体竟顺势一转改变了姿态，飞斧在他身边旋转而过，并没有击中。 刚刚的危机总算化解了，马老太当然也看到了郑炎的接近，深知已无法再应付眼前的拳手，她本想趁势脱身甩开那家伙，可是显然，那个拳手也看穿了她的意图，还没等马老太有所动作，那家伙竟然借着放低的姿态趁势一绊，力量十足的脚跟正击中了马老太的脚腕！老人家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而紧接着，拳手一记猛抬的冲天膝，已经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