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贵人
第十三章贵人 当那个小型的炸药包出现在郑炎手里时，姜允仁他们的架势也并未有所放松。眼前的土匪群越冲越近了，这炸药的威力如何，几个人心里也在暗暗掂量，特别是副作用。 “还愣着干嘛？后撤吧！”郑炎说着，一手已经拉开了炸药包的引线。姜允仁等三人立刻纵身先后飞跃出去。 用力抛向土匪群，郑炎也紧跟韩锦川的步伐，飞身向后。片刻后，巨大的爆裂声在身后响起，赶来支援的这支土匪队伍在硝烟中魂飞魄散。回头看看身后那土崩瓦解的场面，郑炎不由得又想起了浦口金陵道的哨所。现在这一片狼藉的场面似乎也跟那时并无二致，满地追兵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 四个人当然不能再在这里过多的停留，现在在这座山里，土匪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密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会被发觉，更何况是这么剧烈的爆炸声。为了防止再次被土匪群包围，四个人又一次快速移动起来。 “现在怎么办？土匪很快又会包围上来了。”跑了一会，几个人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躲进了树林，韩锦川有些紧张的问道。 “山顶的封锁肯定更加严密，要怎么救出鹏飞？”姜允仁也不无担忧的说。 “恐怕现在得先考虑别的了。有指示到了。”郑炎的回答依旧不愠不火，随着他抬头示意，其他三人也看向天空。之后，姜允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随着半空中传来的尖利呼啸声，一只白头鹰出现在不远的地方。这只鹰在半空中盘旋了数周之后，向着郑炎他们所在的林子俯冲下来，这不正是郑炎在与燕子李三交手后带来信息的那只鹰吗？那么，白头鹰此时又出现在了这里，定是又带来了重要的信息。 郑炎和姜允仁当然明白，因为在他们眼里，这只白头鹰正是他们之间彼此联系的信使，也是他们并肩作战的伙伴。可是显然，韩锦川和沈梦君两个人可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现象，苍鹰迅猛的俯冲甚至引得他们一声惊呼。 白头鹰落在了郑炎宽阔结实的的肩膀上，马上收敛了翅膀，它犀利的双眼警觉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女，似乎随时还会有所行动。在它锋芒毕露的脚爪上，果然绑着一支茶色的信笺。 郑炎解下信笺，同时挥动手臂将鹰重新放飞，白头鹰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似的，又在空中盘旋了几周，这才离开。 “古先生有什么指示？”目送着白头鹰飞去的身影，姜允仁问郑炎。 打开信笺，郑炎轻声念出上面的字：“峄县，大东风旅店，速来。” “让咱们撤？那鹏飞怎么办？”允仁显然有些不解，现在最令他担心的，毫无疑问，正是山顶那位生死未卜的同伴。 郑炎的心里其实也有着相同的疑问，但是他深知道突然传来的这个信息必然有其道理，因为，这位用飞鹰传递信息的人对于他和允仁来说，非同小可。 这位古先生，就是郑炎他们背后的人。这位幕后之人，又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没时间想别的了，照办。”郑炎对允仁说道，同时又看了看身边的年轻男女，神情中又似乎有些犹豫。 诚如郑炎所说，他们现在确实没时间去考虑别的了。刚才的爆炸声当然已经惊动了土匪，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再度从耳畔传来，这时候应该有大队的土匪群向着那座名叫观云亭的爆炸之处围拢过去了。四个人不禁又加快了步伐，开始向着山下的方向逃遁。 观云亭的方向较之刚才土匪的搜索范围又偏移了一些，呜呜呀呀上千号人大幅度的变道围拢难免造成了些许的空档，这就让郑炎他们的隐秘突围有了机会。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差不多该是晚饭的时间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饿从而敷衍了事，很多土匪喽啰的搜索也不再像先前那么仔细。 在蜿蜒崎岖的林间小路上，四个人就这样借着夜色的掩护逐步的退却到了土匪群围拢的边缘之处。他们这次更加小心了，为了避免再次惊动土匪，有好几次都不得不暂停脚步、匍匐在地。最近的时候，沈梦君甚至离一个经过的土匪只有几米远，她紧张的几乎屏住了呼吸。 观云亭那个方向的人影越聚越多了，即使看不清人，但是看看火把的密集程度也能判断出个大概。而此时，郑炎等四人也已差不多逃出了包围圈，原本还在他们身边最后零星的几个土匪也都慢慢举着火把向观云亭靠了过去。 很快，四个人成功的下到了山下，郑炎仍然不敢多做耽搁，不知道山底还有没有土匪留下的岗哨或者伏兵，更何况，信笺里说的峄县离这里的路也并不近。然而，等四人完全离开了抱犊崮的范围走上大路时，郑炎却停下了脚步。 “二位此行的目的地，应该是济南吧。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郑炎转过身看着锦川和梦君，依然是面无表情。 “郑大哥如何得知？我们正是要去济南。”锦川笑着回答，但却也面露为难之色。“只是，我和梦君也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们的行李也被土匪抢去了，所以.。。” 郑炎当然能理解他们的情况，这对男女现在身无分文，要他们就这样离开怕是也不现实。奈何，自己身上此时也并无多余的盘缠了，除了腰后面那个包袱。郑炎看了看姜允仁，后者的脸上似乎也写着无奈。 “老炎，还是带他们一起去吧，古先生应该不会介意的。”允仁显然是看出了郑炎真正的顾虑所在，这顾虑他自己当然也有过。“你也知道，古先生是最欢迎人才的，这两个年青人的身手你也见识过了，而且，他们不是坏人啊。” 郑炎瞟了一眼身边的允仁，有些不置可否。 “不是坏人，未必不是敌人。”只是冷冷的抛下一句，郑炎转身继续向前。这句话，他是说给姜允仁听得，锦川他们并未察觉。但看到这位郑大哥默许了他们俩可以一同继续前行，韩锦川的眼里出现了感激。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这大路上的人也渐渐稀少起来，尤其是在这峄县的郊区，很快便杳无人烟了。四个人都奔波了这么久，几乎都水米未进，到了这样的时候，难以抵挡的疲倦像潮水一样开始侵袭他们的精神和身体。尽管是硬撑着在前进，但锦川和梦君两个人却没有了丝毫的抱怨，反倒是姜允仁在身边跟的有些吃不消了。 事实上，就连郑炎此时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了，虽然白天短暂的运用内功恢复精神，但自己这副铁打之躯也始终是rou体凡胎。刚才又是一系列的武斗、智斗，自己的状况也已到了极限了。 “老炎.。。休.休息一下吧。”身后允仁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了很多。 “不，在这里还是太危险。”嘴上这么说，但郑炎心里早就在纠结了。 然而恰在此时，清脆的马蹄声竟传入了耳中，郑炎他们循声望去，一位带着草帽的老汉驾着一辆轻便简陋的马车从不远处轻轻走来。虽然，那辆马车前方只有一匹瘦马，而车身也简陋的几乎只是由宽大陈旧的木板构成，可是那一瞬间，郑炎却觉得这驾车美极了。 郑炎和允仁及时的交换了眼色后，拦住了驾车的老汉。 “老师傅，敢问您要往何处方向？能不能捎带我们一程？”郑炎看了看这老汉头上那顶破旧的草帽，诚恳的问了一句，并拿出了口袋里仅有的一枚大洋。 “老汉我要回峄县武庄，顺路的话就上车吧。”老汉的话虽带着些口音，但听来还是很清楚。 四个人喜出望外，像是突然得救一般，赶忙跳上了车，坐在木板堆放的杂草垛上，大家感觉像是瞬间解脱了一般，同时，身体也软绵绵的向后靠了靠。老汉不慌不忙的拿出了旱烟袋，点燃一袋烟，马车轻巧的前进起来。不一会，伴着徐徐的烟雾，老汉唱起了《金鞭记》，颇有些地方风味的吕剧腔调开始在宁静的大路上回响。 坐在老汉的身后，郑炎也慢慢放松下来，身边的姜允仁他们似乎已开始沉沉睡去了。到达峄县还有不短的距离，此刻的郑炎也是困意连连，他是多么想好好的睡一觉、好好的休息一下。可是，心里的意志力却仍然迫使他强撑着精神。 把胳膊肘枕在脑后，郑炎斜躺在了草垛上，开始回想这两天经历的前前后后。从最初接到任务，要去浦口制止包大亨和徐副官的秘密交易，原本是应该顺利得手后即刻返回的，谁能想到，变故来的是那么突然，而且一下子就持续到了现在。连鹏飞都已经身陷囹圄，现在还生死未卜。依照他那火爆脾气，不知会受到土匪怎样的折磨，又或者，土匪早已经把他.。。 郑炎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突然觉得此时去面见古先生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尽管，自己从未怀疑过那位先生以及他所作出的任何安排。也许，现在确实顾不上那么多，就算要营救倪鹏飞，也必须先有周密的部署和计划才行。抱犊崮虽然算不上固若金汤，但现在也必然是草木皆兵的戒备，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根本没有机会的。 “代王有旨往下传，呼延赞整甲上银安。来在了银安且自跪下..。”戴草帽的老汉依旧自顾唱着，这《金鞭记》里呼延庆打擂的唱段唱的尤其卖力起来。郑炎的思绪也不禁受到了影响，似乎也随着这浓重的地方音调飞向了远方。算了，暂时不去想别的了，这样空想下去反而容易钻牛角尖，郑炎微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耳畔的唱腔不知何时停止了，虽然郑炎也已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但精神的警惕性却丝毫没有放松。很快，郑炎已经察觉到，马车停下了。看来，这老汉的马车比想象中快了不少。 猛地睁开眼，身边已不是峄县郊区的荒凉场景，而是出现了市镇的街道。虽然此时夜色渐深，但道路上暗黄色的路灯光还很透亮。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峄县县城里了。 允仁他们也慢慢醒了过来，显然还处在被困意折磨的状态中，沈梦君甚至很不情愿的揉着眼睛，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已经有些肿了。 草帽老汉早已跳下了车，正站在瘦马跟前整理着缰绳，在他的身后，一座不大的院子映入眼帘，院门前的牌匾上用宋体字规整的写着“大东风旅店”。 “还麻烦您亲自来接应我们，真是受之有愧..。古先生。”郑炎走到哪草帽老汉的面前，双手作揖、略一欠身，行了一礼。 郑炎这话在传入允仁他们耳中时，无疑起到了爆炸性的作用。对他们来说，这掷地有声的每个字都比洋人用的闹铃还响、比农家院报晓用的公鸡更让人触动。他们立刻不约而同的向着这边望过来。反倒是那位草帽老汉，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目光紧紧盯着草帽老汉，郑炎的神色依旧平静。见对方并不答话，郑炎继续说道： “您刚才唱的《金鞭记》里的仙人指路、御前受命跟您用白头鹰传递的信息如出一辙，而呼家将的姓氏，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您古先生的身上。我说的没错吧，古先生？”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从草帽下传出，老汉抬起了头。“不愧是郑炎.。。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们了。” “古先生！真的是您！”见到这般情景，姜允仁也赶紧下车，走上前来向老汉行礼。 摘下草帽，老者的面孔显露出来。斑白的头发打理的非常整齐，面孔虽然已布满皱纹，但精神状态却一点也不输年青人，有神的双眼上竟也能看见隐隐生长的寿眉。这个人就是郑炎他们要见的古先生。 这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形象，让一旁的韩锦川和沈梦君也不禁轻叹一声。想到刚才他能及时出现，两个年青人心里也顿觉感激。 “大家赶快进来吧，你们一定累坏了。”古先生率先走进了院子，郑炎等人也立刻随行而入。穿过寂静的小院，古先生把他们引导到了客房二楼一间宽敞的屋子里。 屋子里，一张八仙桌上，早已备好了酒菜，几个人刚一坐下，颇为扰人的困意便被强烈的食欲所取代了。但是，郑炎并没有立刻开吃，而是先解下了腰后的包裹，递到了古先生的面前。那包裹因为盛着不少的宝物，一路带着它可并不轻松。刚一解下，郑炎便感到一股突然的酸痛从腰部传来。 “可惜，‘龙魂’依然下落不明。”郑炎叹了口气，本想接着汇报，却被古先生摆了摆手制止了。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鹿先生手下的特勤人员已经探明了抱犊崮的情况，今天白天，土匪跟官军的会谈，就是在县城的中兴煤矿公司进行的。”古先生不急不缓的说着。 “古先生，鹏飞还在土匪手里。我们必须要去救他！”姜允仁仍焦急的惦念着另一个同伴。 “放心吧，他还活着，只是得委屈他要受些苦了。”听古先生这么一说，郑炎和允仁这才放心了些。 接着，古先生泡起了茶，几个人也暂时把所有的心事和计划统统抛诸脑后，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 一番狼吞虎咽，四个人酒足饭饱，身体状态终于有了些许的恢复。夜色已经很深了，架不住再次袭来的睡意，古先生为韩锦川和沈梦君安排了各自的房间，让他们先去休息了。 “古先生，‘龙魂’虽然还下落不明，但是依照现有的线索，抱犊崮这片区域现在还是不能放松，毕竟包大亨的伙计已经与他们接触过了。”屋子里没有了外人，郑炎开始和古先生说起自己的想法，一旁的允仁也表示赞同。一提起那个该死的汪癞驴子，两个人确实恨得牙痒痒的。 “那个伙计，只是个可悲的传话筒而已。”古先生依旧平静的说道。“东西并不在他那，而且.。。我和鹿先生都认为，‘龙魂’，本来就不在抱犊崮。” “什么？！”郑炎不禁瞪大了眼睛，继续听着古先生的看法。 “蓝钢皮在临城被劫，绝非偶然。那伙计当然也是提前知道的，他此行的任务，就是要把某个重要的信息传递给抱犊崮的土匪。你们知道吗，今天土匪头目跟官军谈判的条件？其中一条，竟然是诏安，要求官军收编他们？” 这消息让姜允仁目瞪口呆，也许他并不明白‘诏安’这个中国古汉语的含义，但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却是很好理解的。因为在土匪喽啰处得知了这一情报，郑炎倒是并不意外。只是这背后，究竟又隐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阴谋呢？ 土匪竟然会主动向官军提出被收编？这样的说法听来确实匪夷所思。如今世道混乱，土匪强盗横行，官军早就有除之而后快的意图，现在，这抱犊崮的绑匪又犯下滔天罪行，即使是劫虏了多名外国人质，又能有什么把握让官军接受条件呢？郑炎不再多话，而是又一次在心里快速分析起来。 “想让官军收编这么庞大的土匪队伍，且不说这些匪徒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单就说说他们手里的筹码吧。你们觉得，什么样的筹码才足够能让官军妥协呢？”古先生轻描淡写的一句提醒，却让郑炎和姜允仁大惊失色。 “是‘龙魂’！难道说.。。土匪们已经掌握了‘龙魂’的动向，这才够胆做出这样的行为？”郑炎虽早有此预感，奈何经历了太多节外生枝的突发状况，而且他始终没能有机会进入到匪巢之中一探虚实，现在，经古先生这么一提醒，这种可能性瞬间提高了很多。 ‘龙魂’决不能落入这些土匪的手中，郑炎又一次回忆起抱犊崮山中险象环生的场面。不仅是如此，还有突然出现的白衬衣、身份可疑的鸭舌帽，他们无疑也是跟‘龙魂’有关的另一股力量，除了他们之外，又会有多少自己尚且未知的势力在暗处觊觎着这颗‘龙魂’呢？郑炎越想越着急，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几乎等不及，要马上返回抱犊崮。 可是，古先生的语气却依旧是不急不缓，平静的劝解着郑炎和姜允仁，好像口中一直所说的都是他人平常的故事一样，云淡风轻。 “古先生，我们不能再耽搁了！要是被土匪或是其他什么人先一步拿到‘龙魂’，整个行动可就完全功亏一篑了。”姜允仁大声说道。 “事情远不会这样结束的。你们俩暂且休息几天，我们再来想办法救出鹏飞。”古先生拿起茶杯，轻啜一口茶水，丝毫不理会郑炎两人瞪大的眼睛。 “几天？哪还有那么多时间.。。”郑炎也有些慌了。 “听我的话，”古先生，放下茶杯，重新看向两人。“土匪和官军还会再接触的，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没这么容易达成一致。我们还有时间。” 这番话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郑炎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反驳。也许，古先生心里已经做好了什么万全的打算？是这样的话，当然最好，可是倪鹏飞现在的状况，却不得不让人担忧。比起寻找‘龙魂’，同伴的生命似乎是更加紧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