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第 228 章 自投罗网(五)
话已说完,鸿煦却仍不起身,默了许久,直到凤翎疑惑地望他。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哥哥还有何事为难” 他才咬咬牙,似是下了决心,自怀掏出一封花笺,放到天子面前。 凤翎看了那纸的字,吃了一惊。 “这是” “陛下,”鸿煦目光澄澈,神情肃穆,“臣依陛下诏命,为防再出人日宫变那样的祸乱,持陛下节杖,调了北衙虎豹军入宫护驾,因而遇了卫尉赵虔。” “赵虔”凤翎忖了忖,才算想起故人,“哦,是过去的郎令。他虽才堪卫尉。可是升官后不能在大内随侍哥哥,确实是可惜了。” 鸿煦微微摇头。 “无论供奉廷,还是供职外朝,俱是为天家效命。这二年,他掌了北城兵马,谨言慎行,本与后宫再无牵涉的。今日,他却突然将这封花笺交给臣。着实让臣吃惊不小。潜逃多时的归义王妃听闻了大赦令竟也自投罗,闹了起来,被禁军拿住了。兄长不在,赵虔不敢擅专,便将她的疏给了我。” 凤翎面露难色。 “那赵虔可曾说,她是在哪里闹的” 鸿煦一愣,竟觉无从答起。 “时间紧迫,匆匆一面,未曾细讲,只说是在北城羁押,闹着绝食。” “哦。看来还是在禁军死牢里嘛。”凤翎垂眸望着花笺,淡淡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鸿昭没用,让她跑了。关了那么久,她竟还不曾死心啊。” “陛下知道”鸿煦惊愕非常,蹙眉望着凤翎。 “哥哥怎么明知故问。连月前,鸿昭托哥哥带来的密信里都已言明了。”抬头看他仍是茫然,天子有些惊诧,旋即现出一丝尴尬,“难道哥哥竟” 她难堪地垂下头。 “是我小人之心了。” 鸿煦这才听懂,原来鸿昭在给天子的密奏里说明了凤藻的下落,天子便以为鸿煦也早知晓了一切,即使原先不知,那一回的奏疏是鸿煦本人送的,他若拆开过目,也该知道了吧 鸿煦轻轻叹了声,眉眼间难免露出苦涩。 他战战兢兢了一整天,人家却早心知肚明了,倒是自己成了傻子。 “臣虽不如陛下圣明,兄长多谋,到底也会恪守本分。龙游于天,神行莫测,臣是从不敢窥伺的。” “这” 凤翎方觉自己话失礼,竟将鸿煦说成了私拆密奏的小人,不由面红耳赤。 “哥哥,是我胡说,此番确是我藏了jian。可有些事我也实在不敢跟你竹筒倒豆子那样对不住了”凤翎咬咬唇,十分窘迫“我想鸿昭会瞒住你,大概与我顾虑的一样。并不是想搞挟知而问那一套,而是是大概是怕凤藻会像今日这样来勾搭你。” 她结结巴巴,口不择言,“勾搭”一词用得极傻,傻得二人都面红耳赤,窘在当场。 “不对,不对不是勾搭,是打扰,是打扰。”天子慌忙摆手纠正。 鸿煦惨然一笑,对于她的这份客气,他实在说不清是悲是喜“与后宫私相传授书信,无论在哪朝都是大逆之罪。陛下太过宽厚了。” “我宽厚我宽厚个屁。”凤翎顺嘴又秃噜出一句粗口,忙咬着唇收住话。 映着暖黄灯火,她那张甜美的桃花面越发娇艳动人。 鸿煦看了,心酸酸软软。 她像变幻莫测的云霞,时而沉着睿智,时而质拙可爱,前一刻还是最冷酷的君王,后一刻成了最娇憨的女娃。是这种妙的结合,才让他欲罢不能,怅然无措吧 可他不能与兄长一样,耀武扬威地霸占她。甚至也不能像那jian相一般,金蛇缠丝地绊住她。 偏偏他还是她名义的“帝君”。 这叫他更加怅然了。 “哥哥” 鸿煦被唤回神,微微含笑望着她。 “陛下。” “哥哥莫与我和鸿昭这样的小人置气,我们都是混蛋,不单小心防备着天下人,还要狗咬狗地互相算计,实在不能做到哥哥这般至诚坦荡。方才我见到凤藻的书信,明白了哥哥的心意。” 她突然坐正了,用乌溜溜的眼直勾勾盯住他。 “明白什么陛下真能懂臣的心意么。” 鸿煦脸泛红,心跳得狼狈不堪,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似乎在期待能从她嘴里听到些什么。 只见凤翎郑重其事地抱起拳,对他拱手行了一礼。 “多谢哥哥襄助,肝胆相照,高风亮节,凤翎在此谢过了。” 她的口气豪爽热切,活像个被江湖救急的侠客。 “陛下”鸿煦一愣,暗自苦笑,拱手还礼,“折杀微臣。谈不什么高风亮节,据实以报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不是本分,是情分。自我登基以来,鸿昭做的最对的事情是把哥哥送进了宫。是你让这危机四伏的宫阙有了祥和。若没有你,只怕我是片刻都不敢安眠的。此一番”她一点面前的花笺,“哥哥竟能为我放下过去,这是何其艰难的抉择这份情分我领,这份义气我敬。我也会努力证明哥哥今日的抉择,不曾有错。” 她说到兴头,猛地站起来。 “一事不烦二主,有劳哥哥这替我去紫宸殿安排。咱们先摆平了冥顽不灵的陈子超,再一起会会凤藻jiejie,听她还能有何话讲。” 鸿煦抬头看着她干劲十足的模样,瞬间想到了鸿昭的那副土匪相,愣了片刻,忍不住笑道“果然是天造地设。” “嗯”凤翎没有听懂。 “陛下说得这般气势汹汹,倒像要去斗殴。只怕臣打不过廷尉大人,要丢了脸面。” 凤翎一愣,这是冷傲的鸿煦第一次与她说玩笑话,她心一热,也哈哈大笑起来。 “没事,咱们一起。准保揍翻他。” 据传东方之海有鱼目,必要有偶相,方能同行。如果单条目鱼困在海,不能遇见合适的配偶,亦或者配偶合适了,时机却错过了,那么它将终生伏在沙,至死不行。
此所谓遇合之理。 君臣也好,夫妻也罢,如这目鱼一样,遇合皆有机缘。 十多年前,荀家满门遭受诛杀时,荀朗正在神宫里完成最后的祭仪,因为这场祭仪,他躲过了血光之灾,却也错过了与义弟荀凌最初的相认。 荀凌这条被毁掉半张脸的“目鱼”,因为亲爹大义灭亲而被整得半死不活,正是渴求遇合之时,恰巧被精明的鸣公主和贪玩的翎公主偷偷捡了回来。并且遇了救他性命,也让他魂牵梦萦的医女白芍。 一年后,“目鱼”已然认定“佳偶”,才又在凤鸣的刻意安排下与兄长荀朗“偶然”相认。 不出二位公主所料,荀朗虽然惊喜,却并没有公开这个兄弟的身份。而是让他以奴仆的名义,潜藏到小公主身边。 翎公主与这疤面少年一见如故,至此引为心腹。 荀朗一直以为,家臣陈璋的好儿子,他的小义弟,不管是因顾念亲缘,还是为个人前程,都会努力效命,成为他安在凤翎身边的又一步好棋。 可谁能料到,棋差一招,真的只差了这一招。 这一回,被摆了一道的人,成了荀朗,只因为他错过了遇合机缘。 连陈凌自己有时候也会想,若那一回,先捡到他的不是翎公主,而是荀子清,他还会不会死心塌地替凤翎去玩这危险游戏 遇合是这样妙,他遇了主公凤翎,遇了伊人白芍,注定要与她们行一生,死而无悔 紫宸殿后,流觞亭,月华皎皎,松风飒飒。 天子凤翎一身朱紫皇袍,面南背北,正襟危坐。帝君鸿煦陪坐东侧。 “主公” 陈凌跪在对面,刚要开口却被天子冷声打断。 “此处无有你的主公。朕乃天子,为天下之主,非你一人之主。” “是。” 陈凌心一紧,暗吸一口冷气。 “廷尉陈凌,在你的陈情开始之前,朕想先听你讲一讲越宫律。” “不知陛下要听哪篇” “宫禁篇。”天子的语调越发冷淡,“外臣无诏,私入内廷者,当判何罪” 陈凌的背渗出冷汗,咬牙不语。 “当判何罪” 天子又重复了一遍。 廷尉把心一横道“视同谋逆,当判枭首。” “好。念你追随朕多年,可以留一全尸。” 陈凌还在发愣,但见面前已经摆好了一杯水酒。原来是帝君走过来,替天子执法。 御座的人悠悠道“饮下这杯鸩酒。这是你最后一次疏陈情。无论说的什么,朕都会听你讲完。开始吧。” 陈凌愣住了,他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翎公主也会变得这样绝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