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 221 章 奉子成婚(四)
今日是帝君鸿煦的千秋寿诞。【】长安城大放花灯,天台宫热闹非凡。各方势力都来寿,鸿家兄弟一一应付,自是十分忙碌。 吴夫子到城里对账,也是不得清闲。 “账簿”的差错让夫子皱了眉,刚要开口,旧病复发,又捏了拳抵在唇轻轻咳了起来。 长史杨徽一脸忧虑,奉茶水“前番主公的肺疾已渐好转,如何” 荀朗想到这全是源于自己那夜的失态,不由神色一黯。他接过茶,喝了一口,把涌的气血压下去,方略略摆手,回复了风雅“贪凉多吹了些风。不妨事。” “主公要保重才好,莫要过度cao劳。” 征事裴综手捻长须,小心观察荀朗的气色。 他刚从地方回来,却不想两年的“归隐”不但为这青年主公的脸添了几分沧桑,竟把他眉眼间仅存的一点锐气也磨掉了。眼前这个和顺的夫子与当日在龙门堡诓来诸侯,只手“翻盘”的枭雄简直判若两人。 “敬,”荀朗笑望着裴综,“你来教教公志咱们的根本。” 裴综拱手领命,转对杨徽道“公志,请问主公东巡这些日子,内阁里的清流能够一直维持,不曾被鸿党冲散。靠的是什么” 杨徽想了想,犹豫道“主公的英明神武” 一句马屁说得荀朗、裴综都笑了。 “我的英明神武我这病残之人再英明神武,能够调派那些封疆大吏镇住鸿家两位殿下” 裴综蹙了眉。 “主公莫要如此自伤” 荀朗笑笑,并不介意。 “此非自伤乃是自知。” 说罢一抬手,仍要裴综继续教导后辈。 “公志。”裴综对一脸茫然的青年道,“所谓相克相生。咱们要感谢鸿家,压住了诸侯,树起了真神。有了真神庇佑,清流才会维持至今。” “裴公的意思是天子” 书生总算开了窍。 他接了死去薛公琰的班,在相府管的是机要书,所以对人事这一套却还不大擅长。 裴综对小同僚点头笑道“主公曾经教导,无论何时,都不该忘了发家的根本。更不能把账做乱。” 杨徽张着嘴,茫然地“哦”了几声。 “敬说得不错。”荀朗微微一笑,点数着册页,轻轻道,“这个,这个,还有恩,这一个,都是根子长出的,不可妄动。” 杨徽走进一看,发现荀朗说的这些人仕进方式,出身背景,性格脾气都完全不同,主公缘何能断定他们的后台是御座 “可他们” 杨长史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见荀朗抬眼望了望他,立刻明白了,主公心里也有一本账,他们手里的更更细更厚。 “属下明白。立刻便纠正账目。” “至少现在还不要动。”荀朗将“账册”递回杨徽手里,自取了案杯盏吃茶,品了一口,又道“剩下的那些若是要办,也须一击即,不可留下机会,由着死灰复燃。” “全都有了妥帖的真凭实据,主公放心。” 荀朗点点头,忖了忖,又道“哦还有,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劳动廷尉。刑讯逼供太过难看。若能舌头底下把人压死是最好的。务必要把这些账” “属下明白,要借鸿家的刀来杀。”杨徽忙拱手回禀,“御史言官,相熟的诸王还有民间喉舌,已然摆好了阵法。等收开始,再请主公运筹帷幄,亲自督阵。” 荀朗微微点头,便不言语。 杨徽正要递第二件书。却有主簿来报,有客求见。 荀朗看了名刺,忖了忖,让人引客至画堂待茶。他与两个属官处理完了剩余的书,方移驾会客,由裴、杨二人在外留守。 “相国大人万安。多日未见,妾甚是挂念。” 来的是夏攸宁,貌美如花,嘴甜似蜜,一见面便行大礼。 荀朗忙搀起娇娘。 “郡主多礼了,折煞荀朗。何况我已归隐,是方外山人。” 攸宁娇滴滴笑道“妾非拜君之职,乃是拜君之才。” 荀朗笑了,想这郡主果然伶牙俐齿,绵里藏针,在对付男人一事确要自己那外强干的主公强十倍。夏翊会送她来,也算人尽其才。 宾主落座吃茶,寒暄客套,不在话下。 茶吃到一半,夏攸宁忽然泪光盈盈,低头不语。 荀朗知她要入正题,便蹙眉关怀道“郡主因何怏怏不乐” 攸宁叹了一声道“妾孤身远游,不得奉亲,为此常夙夜忧叹。近日接乡人来报,说我家父王又染疾卧病” “哦乾王乃北疆擎天巨柱,实在要保重贵体才好。明日我便遣座下名医北,希望能相助一二,聊表寸心。” “多谢相国关怀。”攸宁起身又是一礼,接着感叹道,“相国虽怜惜蕃邦,怎奈心病难医。” “郡主的意思是” “与朝廷的联姻已经拖了两年。每拖一日,父王的心更加不安,犹如滚油煎熬,因而病起。这全要怪攸宁无能” 美人楚楚可怜,几乎要哭出来。荀朗便不言语,想云梦乡里的娘子只知cao劳家务,自吃辛苦,若她能像眼前这个婆娘一样装一副哭哭啼啼,娇娇气气的模样向自己求饶。甚至以身体做刀,红绡帐里戗杀无数英雄。说不定,他也会她的当,甘愿一回美人计吧 她装不像,所以鸿昭才那样笃定,所以他才那样恨 “相国云游在外,攸宁孤立无援,只怕” 佳人一脸为难地继续做戏。 荀朗回神道“联姻一事,必然能够成功。与朗在不在朝并无关系。” “相国此话怎讲” “郡主冰雪聪明还要朗来饶舌吗”见美人继续装相,荀朗微微笑道,“乾王想要假借鸿昭之力消灭夏睿残党,并吞羌戎二州。鸿昭自然明白乾王心思,必会答应联姻,以求稳住局面。” “那么说来羌州” “不过他并不会真的调用兵马助阵,不过陈兵州境,坐收渔利。一旦王庭攻败了夏睿,那么不待乾王有喘息之机,虎豹军便会立刻倒戈相向,收复北疆。” “这”夏攸宁花容失色,十分惊异,“他竟如此绝情但不知他要从哪边攻杀” 荀朗望着她佯装无知的眼睛,方才明白,鸿昭的出兵路线才是这个女人真正关心的。 他挤出一脸遗憾,轻轻叹道“鸿昭用兵,虚虚实实,变化无常。我不能知。” 攸宁垂首,装出失望。美目偷偷转动,暗忖这病狐狸又要作什么怪,自己倒要小心才好。 “不过”他话锋一转,笑道,“郡主可知,这二年,鸿昭理政,花费最多的一项军备是什么” 攸宁摇摇头。 “马匹。日行千里,耐力极佳的西狄骏马。所以,以朗看来,鸿昭的战略不似其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靠蚕食挣回战果。而是出其不意,长途奔袭,直插王庭。所以哪一个方向都可能出兵。”
攸宁愣住了,这一回的惊慌,是真的。 “乾王若想自保,仍有一个方法。”荀朗望着攸宁惊慌的脸,顿了顿,悠悠道,“羌州诸侯时常寇边,每回打完跑,弄得鸿昭不胜其烦。乾王在我朝与羌之间犹如屏障。鸿昭留着乾国正是为了清净备战。羌戎是狼,鸿昭是虎。二狼尚在,恶虎犹俱。” 攸宁恍然,微微点头。 “留着夏睿和羌州,便是留着乾国。乾王大可与鸿昭一样,一边养寇,一边备战。鸿昭想借联姻麻痹乾王,依郡主的柔情与聪慧难道不能还其人之身” 夏攸宁望了望荀朗,忖了忖,做出一副乖巧。 “攸宁明白了。只是还有一事”攸宁红了脸,十分娇羞一般,“说来不成体统。本不该染污相国圣听。只是妾在长安没有亲人。临来之时父王与我说,相国大人仗义贤明,若遇烦难,必会与妾化解,要攸宁事您如父。” 荀朗本在吃茶,听她这样一说,险些绷不住,把茶喷出来。咳了好一阵,方才缓过来。 这小妞也太会胡扯了。他不过她年长六七岁,如何能生出她这么个大闺女。 “乾王抬举了。朗实不敢当,但不知郡主遇了什么烦难朗若有化解之法,自当效力。” 美人垂首,泪光点点,十分娇柔“我本以为鸿昭其人血气方刚,容易攻略。只要加以时日,必然水到渠成。可来了这二年,我才知道我的夫君心里已塞满了旁人。” 攸宁一句话,还是让荀朗平静的脸涟漪微起。 “郡主是说” “当朝天子。”攸宁看着荀朗阴郁的眼神,越发做出可怜相,幽怨道,“他与天子情深意笃,天子在朝时每每招他侍寝。那碧眼儿告诉妾,连云君都是他二人在甘泉何村野he所得。据说那一夜,天子贪欢,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最后是昏迷了被抱回庐” 杯盖自荀朗的手里跌落下来,摔到案,差点碎裂。 清脆的撞击声把攸宁吓住了,她瞪着无辜的眼睛,讪讪道“相国恕罪,是攸宁多言了。” 荀朗仍是笑,伸手拾回杯盖,悠悠道“郡主勿怪。残缺之人失了礼仪,这盖子有些滑。” 攸宁见他脸虽维持风雅,手却漏了怯,一只伤手拾了几下才拾起杯盖。她便明白了其人心已乱,不由心暗喜。 人吃五谷,与凭虚御风的神仙不同,便是再高明的人也难免有死xue。看来攸宁找到了荀相的死xue。 “郡主乃闺阁千金,那些闲话谣言,还是勿要轻信轻传。” “妾造次了。”夏攸宁惶恐道,“我原本还想若能断了夫君与天子的情义,联姻一事才更能做定。” 荀朗眉梢微挑,淡淡笑道“即便谣言属实。郡主难道还有之法么” “妾虽不会,却也有些办法。”发现荀朗看自己,攸宁越发笑得讨好,“此事不同军国大事,乃是儿女风月。妾是女身,自然相国更知道些女子的心肠。此刻维系天子与我夫君的其实只有一根红线啊。” “你是说”荀朗忖了忖,咬牙道,“云君” “相国高见。” 攸宁娇娇而笑,荀朗的眼露出一线肃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