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 212 章 跃龙门(六)
想到这一层,鸿昭便答应了由荀朗以大冢宰的江湖身份,深入敌境,诓骗贼匪,带凤翎自小径脱逃。【】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626971692e6d65他自己则明火执仗,在前山尽量拖住诸路叛军,将危害天子的人全部吸引,一打尽,并为凤翎的脱逃争取足够多的空间时间。 他想得很好,可是这一回,荀朗想的似乎他更好。 地图是真的,计划是真的,约定汇合的地方却是假的。 聪明人转了性,学会了置之死地,孤注一掷他果然自己劫去天子,抛开现成基业,不顾一切离了长安 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 鸿昭心如同滚油煎熬。 真是年年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 若脱逃的路径不在入云谷,那只有 “鱼龙浦” 鸿昭恍然大悟,急带马头,调转而去。青海骢被他又狠又急地一拽,吃了痛,跃起前蹄,立起来嘶鸣一声。似是懂得主人心事,卯足劲朝着山下疾驰。 恶来顿了顿,慌忙回神,率本部人马跟。 凤翎一行的戎车本已逃至崖下,待再行过三个山坳,见到丰河,是鱼龙浦了。 荀朗的“王船”早在那里静待,只要了船,便可逃离这一片纷乱,回到宁静所在。却听身后喊杀声又起,众人心惊,举头观望,只见对面崖火光冲天,数十兵马围定一员战将。 凤翎本能地拽住了驾车的陈凌。因为她认出那个陷在刀剑丛的将官,正是景耀战神。 带头围攻的将军声声叫嚷“鸿耀之逼人太甚” 原来是崔绪死后,慌忙逃窜的隋州人马残部正遇孤身寻人的鸿昭,败军以为他是特特追杀来的,故而拿出了群狼斗猛虎的姿态,拼将一战。 凤翎本已狠心决意,但不知为何,此刻见鸿昭在战阵里被困,心的弦仍是绷得又紧又痛。 崖的鸿昭哪有心思恋战,见了敌军挡路,更不答话,挺枪便刺。隋军一齐拥至。鸿昭舞起龙舌,所到之处,威不可当,枪尖似夺命流星,左挡右杀,血光四溅,沾着即死,碰着即亡,如此连战数十合,竟凭一己之力杀退了众军将,直透重围而出。 敌军复要整顿阵型,围起纠缠,山后恶来携人马追至,大喊一声“主公自管追去末将来也” 鸿昭闻言,提枪一夹马腹,青海骢腾越而起,踏破敌阵。 马下的隋军正引颈待戮。 马的杀星却突然愣了神。 原来,借着幽冷月光,鸿昭看见了崖下的戎车,隐隐可见驭手身后坐着一男一女,似乎正相拥一处 血气瞬间涌了他的心口。 黑心肝的婆娘,六日前还与他订下盟约,此刻竟真的被拐了去莫说是他这个夫君,竟连亲儿子也不要了 她既然已看见了自己,为何还要逃跑 他哪里知道那场在山坳应付贼子的好戏已经全让婆娘看了去。又怎会知晓,凤翎此刻依在荀朗怀,已是神思昏昏,痛得虚脱。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鸿昭杀红了眼,奋力挑开眼前刀枪,纵马践敌而来。 “主公,快些决断” 陈凌看情势紧急,忙提醒凤翎。 刚才两股人马一场遭遇,绊住了鸿军,给凤翎等人争取了脱逃的机会。可若是再耽搁下去,眼看鸿昭已经突围,援军又正赶到,诸侯残军要被虎豹骑吞噬干净。一旦鸿家追兵趁势杀过来,他们真的跑不掉了。 看他气势汹汹,竟真是要来杀自己么 凤翎扭头望了望身边的子清。 荀朗一言不发,墨玉似的眼眸凝望着她,脸色惨白,残缺的手所缠的布绢早已一片殷红,却犹死死搂住她的腰身,不曾松开。 烈火熊熊,烧得噼噼啪啪,夜风凛冽,吹得犹如鬼哭,龙门堡的“绝唱”混合着惨叫声与刀兵声直灌入耳膜,凤翎看见那金甲战神杀气腾腾而来。 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十分拼命地在呼喊,可是隔着关山夜雾,兵荒马乱,凤翎听不见他在喊些什么。 也许他真的还有话要与她说万一他真的把自己闷死在金刚墙后万一他把子清也 她不敢试。 长安城里满是疯狗,疯狗们早已表明了态度。他们需要鸿昭去做带头的凶兽,挟持她去做跳来跳去的倡伎。 只要她在一日,疯狗们的抢夺不会停止。 他与她从不曾有情,更不容有情。 天地不容,父祖不佑,无论退隐江湖,还是高居庙堂,鸿昭都做不得凤翎的夫君。 天玺三年的初春,她跟着子清从崖州而来,遇见景耀战神,忘了自己的本分,做了一场春梦,梦得伤天害理,血rou模糊。 如今,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凤翎最后望了望崖的男人。 你与我是仇也好,是爱也罢,终要归于尘土,今日我携纷争而去,留一片清净山河与你,没有了我,你与你的忠臣良将只剩下骅儿一个盼头,只愿你能看紧他们,待好儿子,好自为之 凤翎松开了陈凌的袍袖,合眼道“走吧。” 陈廷尉策马扬鞭,双紫骝奋蹄长嘶拉起车驾,消失在茫茫夜色。 身后,龙门堡,厮杀与惨叫的声音还在继续。 凤翎累了,也痛得再难支撑,昏昏沉沉间,只听得夜风凄凄,仿佛死魂在唱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凤翎牙关一咬,吞下满怀爱恨,此在荀朗鲜血淋漓的怀抱里昏睡过去。 今夜,长安城里一定十分热闹。 大鱼积龙门,数千不得,者为龙,不者鱼。 管他们谁是龙,谁是鱼。 她要走了,跃过了龙门堡,再也不回头。 别了,长安。 夜风烈烈,“王船”没入浩淼烟波,女船客心神俱伤,沉沉睡去,船主人却长立舟头难以成眠。 他见自家兄弟侍立身边,疤面满是忧虑,便笑道“子超辛苦,不但及时出现,备下的戎车竟也与那贼婆的一模一样,果真天衣无缝” 陈凌,不,该管他叫荀凌,轻轻叹了一声“兄长此番离京,虽重新夺回了主公,到底可惜了帝du的大好局面,且又” 他望了望兄长的右手,自嘲地想着,如今荀家兄弟的身体终于全被家国大业蚕食了。 荀朗笑笑,抚自己残缺的手“以退为进,正是乐趣所在。何况今夜,我甫一落子,已夺回最想要的东西,便是舍去一只手,也是值得的。子超,大好局面不曾被毁,只是隐到了背后,而且死局终于被打开了。” 他望着茫茫江水,笑得越发诡谲“他说的很好,江山如旧还英雄,早晚是要驰骋江山,重论英雄的,不过在那之前且让我先喘口气,携着她逍遥几日吧我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 随着龙门山崩塌的“天灾”,那些潜伏京,图谋不轨的大小豪强势力几乎在一夜间被王师清洗干净。
被埋在暗堡里的刺史、将军们,这一回,可算是真正死透了。他们死透的同时,“在林苑避暑”的天子也变成了“活死人”,先是“高烧卧床,不能言语”,最后渐至“昏睡不醒”,只有帝君“情深意重,留守身边,不离不弃,夙夜忧劳地照顾。” 这一照顾,便是整整两年。 两冬两春后,丰河岸边的龙争虎斗早变作一段隐秘。城关硝烟散尽,御座依旧空虚。 军政合一的高压统zhi下,士子的头一个接一个地掉落,渐渐地,也没人敢在意“活死人”天子还能不能起来了。也许,某一天早,长安城头的天子旗会变了颜色。 谁知道呢 反正鸿家家主的黑心肠早已路人皆知。 其实路人百姓到不大在意天子旗的颜色变不变,只要米价平,市面好,便照样过自己的日子。 于是,百业兴旺,歌舞升平的假象还在维系,浮华之下,帝国的危机却依旧没有尽头。 丞相神秘东巡后,清流群龙无首,万马齐喑,却死而不僵,摄政东皇重典治乱世,为政越发凌厉狠毒。对忠臣的迫害愈演愈烈,鸿jian贼本人更是隔三差五要召见那些寻访丞相的密探,仿佛要把追杀持续到生命尽头。 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士子们眼只有一线曙光,那是不满三岁的云君。因为朝野都在传说,云君的父亲,那条高贵的丰河神龙其实是圣人丞相荀子清。 只要忠烈的余脉尚在,帝国还有希望 林苑学馆,万籁俱寂,连窗外的清风明月,也与朝堂的士子们一样装聋作哑,噤若寒蝉。 帝君鸿煦正在书案边看新进送来的一篇逆。 清流人薛公瑜秉承乃兄薛公琰的气节,风骨不改,在自己的史传坚持一家之言 “景初三年,仲夏,寝疾,群臣惶惑,计无所从。有诏以丞相荀朗理政,又欲令朝士之有清望者数人佐之。旬日,病笃,不能视朝,丞相东征良医,无所踪。摄政秘而不宣,矫诏构陷忠良。帝君临朝,东皇辅政,诸鸿之乱始现” 鸿煦微微蹙眉。 “还真是一派胡言。” 帝君正要提笔批复,却听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娇娇唤他。 “父君。” 寻声望去,原来是尚宫徐婉贞抱着不满三岁的云君来请安。 凤骅跳跳蹦蹦跑到书案边,嘟着小嘴,用泪汪汪的眼睛望向他。 这小娃娃虽是男孩,却实在有些女相,乌溜溜的眼睛,红扑扑的桃花面,都像极了那位久不见踪迹的至尊。连那副赖赖的顽皮神情也很得真传。 鸿煦暗暗叹了一声,收起案书卷,笑笑转过身道“怎么不高兴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一句话说得小娃娃趴到帝君腿,哇哇哭起来“呜呜他骂我呜呜又骂我我又不想背不粗” 分辨“出”与“粗”,对这个奶娃娃来说都还是件难事,更不要说是背诵微言大义的诗书了。凤骅的委屈很有道理。 鸿煦抱起娃娃,让他坐到自己腿,温言问道“谁骂你了” “是那个jian贼jian贼摄政” 徐婉贞听了,慌忙凑扯捂住娃娃,惶恐道“哎呀君侯,可不敢胡说,不敢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