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那颗充满生命力的星球从萨恩的天空中离开。【】荒芜死寂的岩石行星嵌在静谧的空中,遮住了些许来自恒星的光芒。 天光云影暗沉而寡淡。 又回到了那日。 他的身后是庞大如鲸的太空堡垒,护航舰、战机密布天幕。 如云海间盘踞的黑龙。 他从太空堡垒的战机上纵身而下。 向她走来。 他的身姿挺拔傲然,眉眼隐没在帽檐下。 不远处的她,在见到他的瞬间,脸上的喜悦按捺不住。笑容明媚又美好。 他陡然觉得。在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止这短短的几千米。 生与死的所谓,不过是意识的消亡。 他不怕死。当冯奥的人格意识占据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或许也不会完全消亡,只是他再出现的机会太小了。 现在他还能见到她,用自己的眼睛看着她。拥抱她,亲吻她。 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三个星时都不到。他就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可是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 恨与永远失去究竟哪个痛苦会少些。 在这两者之间,西缪选择了前者。 他走到她面前,慢慢抬眸注视她。 仅仅只是专注的目光。他就这么凝视了女人许久。 她敏锐地注意到了男人的不同寻常。 他的面容仍然英俊好看,只是眉梢眼角处掖着的孤凉,太过深刻悲伤。 就像是永夜宇宙中孤寂荒芜的流浪行星。 他的怀抱压抑又沉重,让她有些窒息。 他落在眉心处的吻耐心又温柔,她恍惚沉醉之余,仍感到了疑惑。 画面定格在他微微垂眸吻她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踮起双脚,尽全力靠近他。 时间凝固了十几秒,所有的一切开始在她面前如溪水般缓缓流淌而出。 季鹭都还记得。 西缪把她横抱而起。她的眼前是黑暗,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 他不让她看到那些路径。为的就是防止她像上次一般逃出。 就那次,他失去了她近百年。 这是一个教训。刻骨铭心的爱而不得。 只不过以后,他再也不会有那种煎熬。 他最后一次抱她。原谅他就自私这么一次。让她不知道这一切,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西缪静静注视她。 他平静地抿唇笑,叫了叫她的名字。 他郑重地交待她所有。 又温柔又残忍地教她学会心狠。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他希望她能更自私点,即便是在爱中。 这样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放不下了。 在男人不得不下手之后,她昏睡过去了。 季鹭看见,男人抱着她。眉目间深深的悲凉与苦涩。还有他不会显露的情意,深刻浓重无比。 深情与温柔缱绻在他给她无声的拥抱中。那样分明、锥心刺骨。 她仿佛能完全感受到他深浓沉默得的悲凉。这种沉痛,令她番然惊醒。 她再醒来,四周黑谧寂静。 她又回到了西缪锁着她的地方。刚才的所有,好像只是大梦一场。 这个房间中没有窗,她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外面的世界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自己究竟又沉睡了多久,她一概不知。 冯奥的人格意识,是否已占据了西缪的身体? 西缪他,还在吗?季鹭怔了会儿,眼神飘忽。 季鹭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稍稍清醒了些。 黑暗中的中控开关莹莹微亮。季鹭就朝着那光源的方向摸索着走过去。她凭着感觉按下开关,霎时,黑暗无影无踪。 她也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季鹭。”熟悉又低哑,如剑的喑哑。 季鹭转身,他就站在她身后。 西缪向她弯起嘴角,眉目深深。黑密的长睫在如玉的面容上投下了阴影,他远远地注视她。 季鹭立即露出惊喜的神色。 男人的眼神意味不明,晦暗得难以捉摸。但他的确,对着季鹭始终都笑着。 西缪一靠近,季鹭望着他就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他的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英挺的面容上,有点点血粒,像破碎的红玛瑙,落在雪中。 ”季鹭。”他皱眉,困惑不解。 男人又迈出了一步。军靴踏出的响亮声音回荡着,季鹭不由地越发警惕起来。 ”你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恨恨地瞧着他。 西缪停止了继续的步伐。他的神情竟然有些迷茫无措。 ”季鹭。拜洛之战之后,冯奥对我就虎视眈眈。”他收回步伐,直视她,”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下,我不想把你,暴露在他面前。” 说得冠冕堂皇。这个男人,还真是道貌岸然。她忍不住抬头。 ”哦?”季鹭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神情温柔的西缪。 ”冯奥指挥官,是你吧?”她的声音掷地有力,字字清晰无比。 季鹭的脑中回想起西缪说的话。 ”二十步内,对付我,正好。” ”季鹭,杀了我,不要心软。” 可是为什么,她握着qiang的右手,始终颤抖着。好像它有千斤重,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拿起它。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平静地说,让她杀了他。他教她要学会心狠手辣,保护好自己。 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再陪伴她了? 所以他,是在逼着她,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在告诉她接下来该如何。 的确,他和海因茨太不一样了。 如果是海因茨,大概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做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而西缪则是,教着她,让她学会去面对一切。 大宇宙时代弱rou强食的森林法则以及西缪的身份,决定他并不能时时都在她身边。西缪明白,除了他护着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独自去面对。 这样她才能越走越远。 即便是在没有他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 季鹭深深地吸了口气。 西缪一定,还在他的身体中沉睡。或许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她。 她怎么能做出让他失望的事情。 男人对季鹭的话不以为意。他挑眉懒懒、斜斜地瞥过去,眼神瞬时就变得刺人,”西缪,你看到了吗。这个女人,竟然要杀了你。” 男人冷笑了几声。突兀又刺耳。 他的神色轻蔑又不屑,”所谓的爱情,还真是伟大。” ”季鹭,难道,对着这张脸,这个身体,你就没有一点点犹豫吗?” ”啧,居然下意识就握住了qiang。”他眯眼笑道。 季鹭只是冷眼看他,一语不发。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又抬头望着天花板,”西缪,哥哥。我真为你的爱情而感到悲哀。”他皱着眉,说着说着,竟叹气,神情有些悲戚。
“冯奥。该说可怜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为了权欲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甚至连自己的亲哥哥都算计。但是你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身体不是你的。妄想易主的拜旦那也不会是你的。你忘了,你是一个撒微人,竟然为拜旦那卖命,”她嘲讽着他,“国恨家仇,在你心里,究竟又算什么?” “你说你恨西缪。当年若不是他,或许你就不会如此狼狈苟活于世。可是假如没有那次错过。现在的你,只怕也不会是拜旦那的执行官。” 命运成就了冯奥,命运也杀死了冯奥。 “对西缪而言,你是他失而复得的亲人。可是对你而言,他竟然成了你的工具,成了你一步步走向王位的牺牲白骨。” 冯奥的脸色顿时黑沉阴郁起来。他盯着季鹭,靠近她。就像在靠近没有攻击力的猎物。 “二十步……心脏处……一招毙命。” 假如她杀了冯奥,那这个身体不就也死去了吗?首先是意识的消亡,然后是身体的死去。 如此,是不是西缪也就死了? 可是她来不及思考了。 “二十步,心脏处,一招毙命。”这几句话几乎要叫她魔怔了,在她的脑海中、耳边,反反复复地出现,好像是有谁在不断地说着, 她不得不,像入魔似的,拿出qiang。 其实她的速度并不快。但冯奥根本没有想到季鹭真的会这么做。 所以冯奥怔住了。 而季鹭,要的就是他怔愣的瞬间。这一刹,足以令她扣下扳/机。 他胸口处的鲜血完全没有遮挡地直流,顺着他衣服的纹理渗入淌过。最后裤脚处凝聚而成的颗颗血珠滚落在地,发出轻轻的水滴声。 由于他着了深色衣服。所以季鹭看上去,竟感觉他只是衣服水淋淋地湿/了。 冯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他竟然就这么,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吗? 他的目光锐利如钩,死死钩住季鹭。他大笑,神经质又病态的笑声,听得季鹭心下发怵。 当她扣下扳/机的那一瞬,她就愣了许久。还没缓过劲儿来,这种笑声就令她蓦然惊醒。 冯奥几个大步跨过,轻而易举地就把季鹭制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她的手脚动弹不得。季鹭心中不甘,她怒视冯奥。 “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羞辱吗。”既然他死,不管怎样,他都要拉个陪葬的。 季鹭脑中一片空白。 冯奥不给她任何反应,就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冯奥从不真的承认,西缪比他强。即便是强,又如何?他的女人在他手里,西缪又能如何? 即便这个女人再能激将他又如何? 最后,他们不还是,死在他的手里。 季鹭也不管不顾。冯奥的手臂就横在她嘴边。她没有任何迟疑就死命咬住往下。 原本西缪的身体是不会对这种程度的伤害有太多痛感的。但因为人格意识交换时间太短,所有都没有稳固。 痛感还会在这人格意识注入的浮动期变强烈。 因此,冯奥吃痛一甩手。 季鹭一把握住qiang,扣下扳/机——这次,她对着的不是冯奥,而是她自己。 黑洞的qiang口对准了她的唇。 扳机轻松扣下。 她默默地想,这一次再醒来,见到的又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