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陛下
看见禹轩这一幅模样，络腮胡子心里大寒，连忙低头连道几声歉。周围的大汉们面面相觑，但也没有不知分寸的人，一时间马车周边空出许多空间，大汉们都不知不觉间后退开来。 “算了。”禹轩忽然一摆手。 一听这两个字，当真有种如临大赦般的感觉，络腮大汉脸上大喜。等得禹轩“你们走吧。”这句话一出，大汉招呼其他弟兄，纷纷没入草丛灌木中逃窜离开。薛田嘿嘿一笑，说：“好了，禹先生，闹剧也落幕了，我们该赶往帝都了。” 禹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普通的车夫可不能做到像他一样面不改色。掀开门帘回到车厢，俞长缨抱着包裹瞪大双眼看着他，禹轩还记得他出门前，那双眼睛里的惊惧和不安。“没事了。”禹轩沉默了片刻，勉强安慰了一句。 从这里距离帝都有两天的路程。两天一过，禹轩还倚着厢壁昏昏欲睡着，前方传来车夫的声音：“禹先生，帝都近在眼前了，我们要进帝都了。” 禹轩睁开双眼，看见俞长缨同样投来的目光。他拉开门帘，刺眼的阳光射入车厢，连绵不绝的巍巍山脉挡住了大半天空。一座城池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黑色房屋，塔楼还有高大的城墙建筑在半山腰中。沿着山脉往上，几乎是山顶之上，另一堵漆着灿烂金色的城墙高高耸立，仿佛城池中另外包围着另一座城池。 仿佛依附着墙壁的爬山虎一般，帝都竟是这样的一座城市。 帝都城门，皿丘山脉山脚处的一道巨大的城门。两旁两座卧龙石像耽耽虎视，两扇巨门是冰封平原上虎纹石所制，两道金色龙纹刻印在门面上。城门大开，来往的行人和马车难以断绝，两队禁卫兵象征性地守在城门两侧，却没有任何一人上前盘问入城或出城的人。 其中一辆普通的马车，薛田坐在马车前沿，被人流夹裹着慢慢驶入城门。薛田神色一动，进了帝都后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逼上前来，递给薛田一张纸条。薛田看了一眼，将纸条收入怀中，口中轻喝，驱马向一条小巷驶去。 街道路面是偏灰黑色的石板铺就，马蹄踩在其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两旁石屋拥挤不堪，小贩将街区几乎一半的空间占据。小贩们用麻布铺在地上，货物摆于其上，在吆喝声的夹裹下，马车堪堪停住。原本就拥挤的小巷更显得无从流通，小贩们不满地盯着马车，许多人停下了脚步等待马车行驶。 薛田回头说：“禹先生快些下车，左边有一道小门，进去以后就毫无问题了。” 马车外已经有人发出牢sao了。禹轩朝后伸手，俞长缨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递给禹轩。禹轩握着娇柔的小手，先开门帘下马车，轻轻松松推开了石屋的一道小门，低头挤了进去。 石屋里很温暖，两行蜡烛摆在过道上，昏暗的烛光勉强照亮。两位年纪较小的侍女侍立在过道尽头，看起来十三四岁，与俞长缨差不多年纪的模样，脸蛋圆圆的煞是可爱。 侍女们一见禹轩，朝他弯腰鞠躬说：“禹先生，大人早就在屋子里等候先生多时了。” 过道尽头的房间里，一张沉重的圆木桌，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和水果。圆桌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头戴狰狞火红的面具，身披长袍，慢慢地剥开手上的橙子。 “赤大人。”禹轩瞳孔一缩，心里思量着赤是如何赶在自己前面早一步到达帝都的。 “你终于来啦，禹轩，还有俞长缨，云玥与我说过你。”赤面具下的一双瞳孔盯着俞长缨。少女怯怯地后退一步，担忧地扫了禹轩一眼，但没有说话。 “您这次邀我来帝都，不知道为了何事？”禹轩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坐”出乎禹轩的预料，赤一开始并没有回答，一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禹轩坐在他的正对面，俞长缨坐在靠近禹轩的位置上。 等他们坐好，赤似乎才慢悠悠地有了开口述说的兴致，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橙子说：“我们合作这么多次，彼此之间已经算是熟悉了吧。” 论熟悉只能说云玥与他熟悉，禹轩心想，所以他没有回应赤的话。 赤似是自顾自地说：“既然已经熟悉，我想与你更进一步的合作，如何？” “不知赤大人，您所说的进一步合作，指的是什么。”禹轩说。 “首先，第一个要做的……”赤拿下面具，脸上浮现了笑容：“把大人两个字去掉，我记得在魔都的时候已经和你说过，你直接称呼我为赤，或者生疏点叫我赤先生也行，不过在外人面前，我希望你称呼我为狄赤。” 默然片刻，禹轩低声开口说：“是的，狄赤先生。” “这位小姑娘呢？”不知为何，赤一幅对俞长缨颇为看重的模样，笑着对其说。 俞长缨脸上一红，呢喃说：“狄赤先生。” 赤伸出一根手指头，随后伸出第二根，“这是其一，还有其二。我邀你来帝都，也可是说是为了向那位报告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没有证人可不行，那位可不会轻易相信，他自会仔细盘问证人相关的东西，而云玥此刻的确脱不开身。” “那位是……”禹轩明了了什么，肃然起来。 “皇帝陛下。”赤忽然站起来，朝正北上方微微躬身，才重新坐下。 禹轩沉默了，心脏噗通的跳。他只是一个来自骨都，冰封平原上一座寒风凛凛，冰雪封城的城池的年轻人。昔日还在骨都的时候，那些猎人，包括他对所谓的皇帝陛下，温暖的南方那里金灿灿的宫殿中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不屑一顾不以为意，却从未想过能有一天真的见到皇帝。 “你怎么……确定我能够在皇帝面前镇定自若，讲述之前的事情。”禹轩说。 “不需要。”赤说：“你不用镇定自若，亦不用开口说什么，皇上可不会听你浪费时间。你只需要在我汇报，皇帝向你确认的时候，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禹轩不再说些什么，算作默认。赤却忽然起身，伸手一板墙壁上一张水墨画的背面。咔嚓一声，地板一块砖石凭空坠落，却没有砸在实地的声音。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地板上，从上往下望去，一条阶梯通往地下。 “我们下去吧，你自然会见到你想见的人。”赤朝禹轩一笑，又对俞长缨说：“小姑娘就不必下去了，这可是不会普通的场面，皇帝陛下可不会见到无关人等，你就在房间里稍等片刻。”俞长缨刚才听他们的说话，哪里还有丝毫下去的念头，连连点头。禹轩站起来，与赤先后走下洞口，脚踩在台阶的声音渐渐远去。突然间，一块方砖重新升起，堵住了洞口，若不是俞长缨刚才将一切看在眼里，现在恐怕也会以为这地板稀疏平常，没有任何显眼之处。 阶梯很长，延伸往下一段后，又平行前伸。通道有些狭窄，稍稍抬头或者伸手就能触碰到潮湿阴冷的砖块，每隔数米就会有一根蜡烛燃亮。禹轩一开始有些疑惑皇帝是否也会挤这条通道辛辛苦苦的下来这里，后来转念一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说来，这地下似乎遍布了蛛丝罗网般的通道，无数个常人所不知的空间，这似乎就是帝都的地下。 过了片刻，赤伸手开启了一扇巨大木门。此时禹轩凭感觉，知道他们又走过了一段向上爬的通道，这里离地表还算比较接近。柔和的灯光透门而出，里面是一个宽敞而带着暖意的房间，屏风木架摆放讲究，地毯柔软而干净，有人影坐在屏风后。 禹轩想要往前走，但赤连忙拉住了他。赤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在头顶，低下头颅。禹轩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不迭地依照赤的模样，跪在地上。 “微臣赤，拜见皇上。”赤声音朗朗，毫不犹豫的说。 屏风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赤，你我在皇宫中自小相识，就不用这么拘谨了，快快起来，坐在我的旁边吧。还有旁边的一人，你就是赤所带来的证人吧，你也不必多礼，来到朕身旁吧。” 赤道出一声感激的话，起身绕过屏风，禹轩跟着他。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穿适身的金黄大褂，胸前纹着一条五爪金龙。他正端着茶杯，小口细抿，身旁另有一张椅子。 赤上前坐下，禹轩立在赤身后。那男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当真是如同晨曦初照，檐牙高啄而出的那狰狞一角。 “这就是皇帝陛下了。”禹轩心里仅仅只想到这一句话。除此之外，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又是惊惶又是胆颤。连他自己并没有拜见皇帝，甚至一句都还没有开口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一抛到了九霄云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