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大事化小
今年的重阳节对于贾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好过。哪怕是贾母也一样心塞。 往年贾母进宫的时候，身后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和尤氏，其中邢夫人是一等神威将军夫人，尤氏是三等威烈将军夫人，就是王夫人也是五品的诰命，虽然王夫人的品级低了一点，可是他有个好哥哥，即便是王子腾夫人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姑子，可在外面依旧要表现得亲亲热热的模样。 简单的说，贾家虽然没落了，可是贾母的年纪大、诰命也不低，在四王八公之中很有市场，也很受他那些手帕交的欢迎。即便是来宫里赴宴，他也是众星拱月被一众四王八公家的女眷簇拥在中间。 可是今年呢，贾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原来被一床被子掩盖掉的各种丑事也摊在了世人的眼前。贾母一个孤零零地进宫不说，往日的那些故交之家的女眷们更是避开了他走，就连过去他看不起的、品级较低的人家也胆敢对他视而不见。 如果仅仅是这样，贾母还就罢了。让贾母伤心的是，尤氏借口自己的品级低，一进宫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往年必定会到自己的面前凑趣儿的亲侄女儿王子腾夫人则是远远低看见了他就转过了头。倒是两个侄儿媳妇对他还算客气，只是过去贾母跟这两个侄儿媳妇不怎么亲，并不是因为贾母对自己的娘家侄儿和侄媳妇有意见，而是这两个侄儿媳妇嘴里面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无端地让贾母心塞。这种情况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今天，看见两个侄儿媳妇没有故意避开自己。贾母很高兴，可是这两个侄儿媳妇一张口。贾母又开始心塞了。 跟从前一样，这两个侄儿媳妇每次一开口。先提到的绝对是大房的那些人，至于贾母心心念念的二房贾政一家子，他们很少理会，哪怕他们的小姑子嫁到了王家。这一次也一样，两个侄儿媳妇还在贾母面前夸奖起了贾玖，让贾母高兴的同时，也让贾母为了贾元春而暗自担忧。 如果贾元春连自家的亲戚都不能讨好的话，那么他的将来也就那样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母乱糟糟地混过了整场宴会。就是边上的小太监伺候得有些不周到，他也无心计较，更不要说注意到边上的人望向他的奇怪眼神了。 宴会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贾母落得如此孤零零的地步，那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完全不值得同情。 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贾母以为自己能够受得住，可实际上，那芒刺在背的眼神让他的心里分外不好受。等回到家里，又是一团乱。贾母就更加心塞了。 贾母回到荣庆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李纨还在产房里面挣命，更有那耳报神将一应事情告诉了贾母，贾母当即丢了自己的龙头拐：“造孽啊造孽。珠儿媳妇就是再不讨他喜欢。他肚子的那个孩子可是珠儿唯一的一点骨血，也是他的亲侄儿，他怎么就容不下呢？” 还有一句话贾母没有说。那就是贾宝玉早就被宫里盯上了。他这一辈子就是做个纨绔子弟也要做得战战兢兢的，一个不小心那就是人头落地！二房的将来说不定就只能指望着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哪怕是个女娃子也比贾宝玉来得有用！在这样的情况下，贾元春如此轻慢李纨。那就等于说断了自己的后路。 之前贾母还在担心亲戚们对贾元春的评价不高呢。贾母对自己说那是因为贾元春被他那个愚蠢的母亲拖累的关系，可现在，**裸的事实告诉贾母，贾元春根本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贾母对贾元春的智商已经绝望了，可是脑子没残的那个孙女儿，自己又奈何不了他。自己不理会他，他照样对自己恭恭敬敬；自己抬举他，他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贾母心塞得紧。 贾母把龙头拐都丢了，屋里的丫头们无论是鸳鸯还是鹦哥都吓了一跳。就是听说贾母回来了、赶着上来给贾母请安的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贾宝玉的反应还慢了一拍，史湘云却是先一步扑倒贾母的怀里去了：“老太太，今天珠大嫂子那里好吓人，素云都求到二jiejie屋里去了，二jiejie带着人拿着一堆东西去了珠大嫂子屋里。说是产房没有准备好，二jiejie先将自己屋里能够使唤得上的家伙什儿挪给珠大嫂子使唤。” 贾母搂着史湘云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前打转。尤其是头一胎和高龄产妇，更是惊险，一个不小心，孩子生下来了，大人就没了。宝玉他娘是好运气，像琏儿他娘，还有四丫头他娘，就是年纪大了，最后孩子下来了，大人却没有了。也不知道珠儿媳妇怎么样，他虽然年轻，却是头一胎，也惊险得很呢。” 史湘云听说自己的母亲，当下就红了眼。 “老太太，我娘也是这样的么？” 贾母叹息一声，道：“是啊，你也是你娘拿自己的半条命换来的。不过，你爹跟你娘是患了时疫没的，跟生产没有多大关系，你不要多心。” 贾母听史湘云说这事儿跟贾玖有关，连忙问鸳鸯，鸳鸯都一一答了。 贾母道：“当真？二丫头真的说这样的话？” 鸳鸯笑道：“可不是。老太太，当时周围一大圈的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二姑娘说，就是东西再值钱，也比不得珠大奶奶，更比不得珠大奶奶肚子里的哥儿。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婢子在这里先跟老太太道喜。老太太，您要抱重孙子了。” 贾母道：“如果真的应了他的话就好了。老大和老二已经分家，老大更是说过他不帮老二养孩子的，大丫头如今又来这一招。根本就是扫老大的面子！罢了，也只有我这个老婆子给他扫尾了。鸳鸯。我记得下面有送过衣裳料子来，有些料子是极好的却太过鲜艳不适合我这样的老婆子穿。你都找出来，给二丫头送去。另外，那只顶老的箱子里面有一套碧玉的首饰。你也找出来给二丫头送去。接下来簪花会的帖子只怕不少，二丫头又不惯摆弄这个的。他哪里知道，有些首饰一旦上了头，第二次的簪花会就不能戴了。” 鸳鸯应了，又笑道：“老太太明明是心疼二姑娘，又怕大姑娘多心，硬找出这样的理由来。依婢子说。老太太是这府里的太夫人，哪里需要计较这些。” 贾母摇摇头，道：“我已经半截在土里面的人，外面的风言风语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偌大的家，也没有个主事儿的人。大丫头虽然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是这私心太重，比不得二丫头拎得清。大丫头也不小了，我也不好当众给他难堪。这样最好。” 贾宝玉听得懵懵懂懂，道：“老太太。大jiejie怎么了？如果大jiejie惹老太太生气了，孙儿代大jiejie向老太太赔罪。” 说着就给贾母行礼作揖，虽然礼不够，可是贾母还是心软了。当下搂了贾宝玉道：“宝玉，你大jiejie不是惹我生气了，而是他太让我失望。你珠大哥哥的事儿又不是你珠大嫂子的错儿。可是你母亲、你大jiejie都恼了你珠大嫂子，也不想想你珠大嫂子肚子里还有你珠大哥哥的骨血呢。宝玉。你珠大嫂子也不容易，你长大了。要对他好，要多照应着他些，知道了吗？” 贾宝玉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我记住了。” 贾母摸摸贾宝玉的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元春到了。他是听说了贾母回来之后，特地赶过来给贾母请安的。 贾母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度寄予厚望的孙女儿，心中一阵难受，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便让贾元春起来了。 贾元春见贾母的心情不是很好，当下也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孙女儿看老太太神色不好，可是在宫里累着了？都是孙女儿的不是。孙女儿这就带宝玉下去，请老太太早些休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贾母打断了：“罢了，珠儿媳妇的情况如何了？听说是被薛家给冲撞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元春能怎么说？难道他要说薛蟠喝醉了，晃晃悠悠地往自家的院子里走，半路上发酒疯，随手搂过一个人就亲嘴，而这个人正好是得了婆子的建议、认为适当走动能够助产而特地出了院子给贾政请安的李纨？ 如果这样的话说出口了，只怕薛家也不用在这里住着了，自己也得不到薛家的助力了。 正在为难间，贾元春却看见贾母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当下打了个冷战。他咬着牙迟疑来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跟贾母说实话。 “老太太，这事儿还请屏退左右。孙女儿有话要跟老太太细说。” 贾母一愣，看了看贾元春的神色，当下也皱起了眉头。他放开了贾宝玉和史湘云，让李嬷嬷带着贾宝玉和史湘云下去，又让屋子里大部分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这才道：“你可以说来了。” 贾元春低着头。如今是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根本就躲不过去了了。 他只能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又道：“老太太，大嫂子的那些丫头婆子，孙女儿都叫人看住了，还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抓起身边果盘里面的苹果就丢了过去：“你真是一个好meimei！这薛家都欺负到你没了的亲哥哥的头上去了，你还帮着他？珠儿媳妇肚子里还有你哥哥唯一的骨血呢！我当你好端端的，为什么不给珠儿媳妇准备产房，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官司！你是想要了你嫂子的命，然后把所有的事儿都给抹了？我告诉你，如果珠儿媳妇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用进宫去了，直接去家庙里呆着去！” 贾母一气之下就叫人将贾元春关了起来。又派鸳鸯将贾元春手里的对牌、钥匙、账本都拿了回来给贾玖送了过去。回头再想想，心中还是有气。却不得不为贾元春扫尾。 贾母一面将李纨身边的人，除了李纨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之外。其余的，像贾珠的通房丫头什么的，都被灌了药发卖了出去。又另外收拾了一个院子，却是紧挨着贾母的荣庆堂，等李纨出了月子就让李纨搬进去。 贾母说了：“距离那闹心的薛家远一点，可怜的珠儿媳妇也不致于受气。” 会说这样的事儿的人，除了跟李纨面和心不合、有意给李纨难堪的贾珠的通房丫头们，就只有薛家人了。但是那日薛蟠自己醉醺醺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而薛家的人也知道这样的事儿不好宣扬，只能给贾母、给李纨和新生儿送了厚礼之后，自己闭上了嘴巴。 所以李纨产子之事，最后倒霉的只有贾元春，而住在后花园里面的贾玖贾倩贾清等人更是对这里头的猫腻一点都不清楚，只知道贾珠的通房丫头惹李纨动了胎气，最后被贾母发卖了。 这也是贾母期望。可事实跟人的愿望总是相背离的。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等人对李纨的遭遇是一无所知，却也有人对着事儿非常关心。就好比说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 作为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原来理应比贾宝玉的奶嬷嬷更体面一点才是，毕竟贾琏才是这将军府的正经继承人，而贾宝玉只是贾赦的侄子而已。可实际上，贾母会记着李嬷嬷、记着李嬷嬷对贾宝玉的尽心尽力。对赵嬷嬷却是一般般。只不过他们这些奶嬷嬷们的体面虽然跟自己的小主子们息息相关，可一来贾琏的地位摆着，二来赵嬷嬷跟赖嬷嬷一样是个有算计的。自然赵嬷嬷家里就要比李嬷嬷家里要松快许多。 做了贾琏十几年的奶嬷嬷，冷不丁的。小主子长大了，上进了。不需要吃奶了。这段日子的赵嬷嬷心里空落落的，就跟空巢的老人一样，哪怕自己膝下有两个亲生的儿子也难以消弭他心中的空虚。 这样的赵嬷嬷自然对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抱着一股别样的情感的，也因为这样情感，让他成了这将军府里少数知道李纨早产的真相的人之一。 赵嬷嬷这心里哇凉哇凉的啊。 说起来当初贾母为了给贾元春作脸，可是逼着东府里把对牌、钥匙、账本都交了上来，并当着众人的面将对牌交到了贾元春的手里。可以说，李纨生产的时候，贾元春的手里掌握着这将军府内宅的大部分资源。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李纨生产，将军府的库房真的支应不开么？就是李纨早产，这里头的东西也够使唤的。 何况，如今两家不但分家了不说，还分了宗，将军府的财产是贾赦的，贾政却是分了财产去的。分宗以后，贾赦这边是一脉，贾政却是宁国府那一脉的，可以说李纨就是用宁国府的东西也比用这边的正当些。 但是贾元春和薛宝钗偏偏卡着李纨的东西，逼得李纨的丫头不得不跟贾玖求救，这样做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世人看见他们的委屈，让人觉得贾政受委屈了。 这样的烂主意都能够想到，可见出这主意的人到底有多心狠。一个不小心，李纨可是一尸两命那！那可是贾珠的遗孀和遗腹子！ 等赵嬷嬷打听到薛蟠冒犯李纨的事儿之后，赵嬷嬷看贾元春的神色就不对了。 一面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留下的遗孀和遗腹子，一面的外姓的亲戚，还是个混的。就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可这位大姑娘偏偏选了连傻子都不愿意选的选项，他该不是疯了吧？ 年老成精。有些事儿经历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赵嬷嬷不知道贾元春为什么要这样讨好薛家，还愿意为了薛家牺牲掉自己的亲嫂子和嫂子肚子的孩子，可是他本能地觉得贾元春在图谋着些什么。 赵嬷嬷觉得，自家老爷和自己一手奶大的哥儿都不在家，自己有这个义务为他们照顾好家里这位容易心软的姑娘，免得他被那边给算计了去。抱着这样的想法。赵嬷嬷还真的来给贾玖请安了。 在屋子里对着贾母送来的东西发呆的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都吓了一跳。 读过原著的人都知道贾家的奶嬷嬷们个个都是厉害货色，这也是为什么贾玖不要嬷嬷的原因之一。他不希望自己和贾琮将来被身边的人给挟制了。可是这并不等于说贾玖就能够给赵嬷嬷脸色看了。 赵嬷嬷怎么着也是贾琏的奶嬷嬷。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贾琏的面子上，贾玖就不能对赵嬷嬷太过失礼了。 贾玖连忙让人请赵嬷嬷进来。 贾清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赵嬷嬷。模样倒是年轻，四十岁上下的模样，一头乌压压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跟贾家其他的婆子一样，也是插金戴银的，却没有步摇，只有几根镶嵌着宝石的金簪子固定住头发。耳朵上也不是坠子，而是干干净净的耳钉，显然也是怕带孩子不方便这才没有戴坠子。衣裳也是很寻常的仆妇袄裙。外面罩着半臂的褙子，料子很好，颜色却不显，透露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很符合贾家仆妇的装扮，却没有周瑞家的的张扬，尤其是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和一丝隐约可查的讨好，不让人讨厌，却让人不自觉地对他放下心来。 看见赵嬷嬷来了，贾玖连忙起来与他见礼。对方连忙避让过，又恭恭敬敬地上来给贾玖行大礼，倒没有倚老卖老地认为自己是贾琏的奶嬷嬷就能够给贾玖脸色看。就是对贾倩贾清两个行礼也很利落，倒有些真心把对方当成自家姑娘的模样。 贾玖请他坐下。赵嬷嬷却是再三地不肯，见自己委实推诿不过这才在边上的小杌子上侧着身子坐了，这才道：“原来是我的不是。这冷不丁地跑了来，倒耽搁了姑娘的事儿。” 贾玖笑道：“看嬷嬷说的。我又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老太太突然打发鸳鸯jiejie送了绸缎首饰过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赵嬷嬷道：“姑娘。老太太做事儿从来是有章法的，既然老太太让鸳鸯姑娘亲自送过来，姑娘就收着便是。” 贾玖道：“嬷嬷是经历了事儿的老人了，又是哥哥的奶嬷嬷，吃过的盐比我们几个吃过的米多，我也就不废话了。父亲离家的时候，就把家里的对牌交给了东府的大伯爷。如今老太太不但把对牌和账本钥匙送了过来，还送了这么一堆东西过来，我这心里也糊涂着呢。就怕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赵嬷嬷如何听不出来呢？贾玖也就是这么一说。 赵嬷嬷能够理解贾玖。毕竟当初贾玖的奶嬷嬷和贴身丫头为了讨好王夫人在背后是如何折腾贾玖，这些赵嬷嬷都是看在眼里的。说句不好听的，在赵嬷嬷的眼里，贾玖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他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同自己也忌惮上了，那也不奇怪。 让赵嬷嬷安心的是，这位姑娘虽然不喜欢奶嬷嬷对所有的奶嬷嬷都不感冒，可也没有多嘴多舌在其他的主子面前说自己的坏话让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冷了自己。 赵嬷嬷道：“原来这话儿也不该是由着老婆子这样的人多嘴多舌的，只是老婆子想着，老爷只有姑娘一个女儿，如今老爷和二爷都不在家，有些事儿瞒着姑娘对家里不好。”说着便凑近了贾玖，低声道：“实不相瞒，老婆子会跑了来，是听说这次那边珠大奶奶会早产是因为被薛家哥儿冲撞了的缘故。” 贾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嬷嬷说什么？” 赵嬷嬷道：“姑娘没有听错，老婆子也没有胡说。那日薛家哥儿打外面回来，喝的醉醺醺的，冲撞了珠大奶奶之后便跟只死猪一样摊在了地上。珠大奶奶身边的人当场就叫了起来，连二老爷都开了门出来了。当时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贾玖喃喃地道：“所以这次老太太不通知东府，直接拿着对牌发卖了那么多的人，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 赵嬷嬷道：“先是大姑娘要发卖人，将人捆在柴房里面。后来这些人跟珠大爷身边的通房丫头们一起被卖了出去。老婆子以为，这些事儿不应该瞒着姑娘。” 贾玖慢慢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望向坐在下面的贾倩和贾清两个的眼神里面也满是惊骇。同样心惊不已的还有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 贾玖跟贾清都是穿越女。他们听得最多的就是沉塘。在古代，对于失贞的女子的刑罚通常是沉塘。就是把人剥光了衣服装在竹笼里面，然后丢进池塘里面。这种刑罚。不用经过官府的审问，在宗族内部就可以进行。甚至有的宗族，在明知道对方没有错的情况下，也会为了各种理由把人沉塘——如果林黛玉带着大笔的财产回到林氏一族，只要有人罗织罪名、设下陷阱，他也很可能被沉塘，哪怕他完全没有过错。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拒绝得了那么大的财产的诱惑。只要有一个人动了心，他就能够鼓动其他人对林黛玉下手。 李纨的事情也一样。在贾玖和贾清的眼里这件事情上李纨根本就没有过错，可是在别人的眼里。这件事情就透露着诡异。 比方说，李纨为什么在今天离开自己住的院子？如果说他要活动自己的身体，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转悠也说得过去。至于说请安，贾母的辈分比贾政高，又是贾珠的亲祖母，是这府里的太夫人，李纨就是要请安也该先给贾母请安，而不是挺着个大肚子去问候婆婆被禁足眼下一人独居的公爹。 不管理由是什么。李纨越过太婆婆和婆婆直接找贾政本来就很容易引来是非，哪怕这次他是受害者，别人也会先找他的不是。 但是贾元春的处理方式一样让人齿冷。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跟贾母一样选择保住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李纨。可贾元春的处理方式，完全是把李纨往死路上推。给李纨请太医院里有名的庸医，李纨羊水都破了产房还没有准备好。这一系列的行为根本就是没有把李纨当一回事情。 如果说在宫里生活了三年的贾元春不知道那个胡太医是庸医，相信就是探春这个五岁的小女孩都不会相信。 贾玖和贾清是惊骇。就是贾倩也很不好受。贾玖和贾清只是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贾倩两世为人对这个世界就要了解很多。别的不说。就说关于女子失贞一事，在贾玖和贾清的眼里，女子失贞是跟女子的性命息息相关的，可在贾倩的眼中，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在他的身边就有现成的例子，尤氏的继母还是带着两个女儿改嫁的呢。 只要有人护着，李纨根本就不会被人拿下。这种手段，看起来倒不像是针对李纨的，倒有些像是针对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跟对方拿薛蟠当棋子一样。 不得不说土著对某些事情的敏感度不是穿越女能够比得上的。 贾玖在位置上愣了半晌，这才慢慢地道：“琮儿小的时候倒是很乖，如今牙长好了却越发黏人了，又爱哭闹。以前父亲在家，我照顾他还使得，如今却是有些忙不过来。老太太原来将事情交给大jiejie，我还以为自己能松快些个，现在看来也不能够了。听说嬷嬷的小儿媳妇是秀才之女？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进来做琮儿的教养嬷嬷？” 赵嬷嬷大喜。 说起来，贾家的姑娘小爷们身边除了奶嬷嬷之外还要有教养嬷嬷四人。像以前贾元春还没有进宫的时候，他的教养嬷嬷可是宫里放出来的老宫女，还是贾母花了大力气请回来的。可是到了他的meimei、堂妹们这里，王夫人却是非常舍不得花钱，加上原主和探春都是庶女，贾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王夫人随便找了几个人糊弄过去。 因此，贾宝玉的奶嬷嬷和教养嬷嬷是贾母精挑细选的，而原主在贾母的院子里住着的时候的奶嬷嬷和教养嬷嬷不但不是贾母精挑细选的，就是素质也不高，不要说贾宝玉身边的人，就是探春身边的那几个都比他们强些。 原主的待遇让邢夫人不知道在背地里嘀咕了多少次，只是挨着自己是儿媳妇、原主又是养在贾母的院子里而作罢。后来知道原主被下面的奶嬷嬷和教养嬷嬷们联合起来欺负，就是贾母也只能由着贾玖坚持不要奶嬷嬷和教养嬷嬷。只是贾玖从贾母的院子里偷跑出去告御状，让贾母很没有面子。所以贾母也不愿意再为贾玖cao心什么教养嬷嬷的事儿。 好的教养嬷嬷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就凭贾赦一个大男人。还真的没有办法请到好的教养嬷嬷，这也是为什么贾玖这里教养嬷嬷一直空缺的真正原因。 贾玖既然没有奶嬷嬷和教养嬷嬷。那么贾倩和贾清自然就不能越过他去，再加上奶嬷嬷请辞出去的贾琮，贾赦这边的四个孩子，身边居然空出了十六个位置出来。 且不说教养嬷嬷的那份月钱，单单从今日贾玖的表现上来看，这教养嬷嬷说不定还能够成为贾玖屋里的军师，对这位小主子也会有不少影响力。 光这一点就能够让赵嬷嬷笑歪了嘴。刚想着自家也许就只能这样了，这一会儿会儿的功夫，他就为自己的儿媳妇捞到了贾琮身边的教养嬷嬷一职。还能够在贾玖面前露脸，哪里不好的？ 赵嬷嬷为自己今日此行点赞。 又说了几句话，赵嬷嬷便识趣地告退了，等他一走，贾清立刻就跳了起来：“姑姑，方才我没有听错吧？赵嬷嬷是说，大姑姑在算计自己的亲嫂子？为什么呀？” 贾倩被惊醒了一般，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道：“meimei。也许不一定是针对婶娘，说不定是针对婶娘肚子里的那个呢。不是有人说婶娘的肚子尖尖的，十有**是个男孩儿么？如果婶娘真的生下了一个小子，那就是二老爷的长子嫡孙。就是二老爷手里的东西不多。可是作为嫡长孙，将来这个孩子注定了能够得到偌大的家业。你说他碍了谁的路？” 贾宝玉和贾环。 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贾倩没有出口的话。 贾清道：“那不等于说。薛家不过是被人拿在手里的刀，而宝叔和环叔背后的人才是幕后黑手？” 贾倩摇摇头。道：“二太太被禁足了，手下的人又被发卖得干干净净。婶子肚子那个又是他的亲孙子。二太太是否能够做到，又能否下定决心还是两说。至于赵姨娘，他是家生子，动个手脚是做得到的。可是宝叔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就是没了婶娘肚子里的那个，他也得不到好处。” 贾玖道：“如果不是自家人，那么也只可能是家里人了。” 又是一桩扑朔迷离的公案，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能够找到相应的疑点，偏偏每一个怀疑的人都没有办法消去自己心中的疑窦、找到真正的凶手。 出了这样的事情，薛宝钗也没脸。 但是这一次，薛宝钗是相信自己的哥哥的。 虽然说薛家如今住的这个院子跟贾政住的院子紧挨着，可是贾政的院子在里面，薛家的院子在外面，两个院子的们至少隔着四五丈，而李纨的院子又在另外一个方向。薛蟠是打外面吃了酒，醉醺醺的要回自己家的院子，加上薛蟠身边又不是没有小厮服侍，请问醉醺醺的薛蟠是如何欺负得了四五丈外的李纨的？ 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薛蟠，薛宝钗陷入了沉思。 薛姨妈在边上垂泪道：“这个孽障！惹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倒好睡！” 薛宝钗拉住了母亲的胳膊，道：“妈，女儿说句不好听的，您可别恼。哥哥是什么性子我们都清楚得很。可是这次的事儿，女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别的不说，您看看两个院子的门，又不是紧挨着的，中间至少隔着四五丈呢！妈，我看是有人算计珠大嫂子，哥哥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薛姨妈一下子就扯住了女儿的手，道：“你哥哥是被人算计了？当真？” 剧烈的疼痛让薛宝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妈，这事儿女儿也吃不准。只是女儿想着，这事可不小，也许我们该给舅舅去个信。” 薛姨妈颓然道：“你舅舅怕是恼了我们了。”话虽然这样说，薛姨妈还是松开了女儿。 薛宝钗道：“妈，不管怎么样，舅舅已经将凤jiejie许给哥哥了，两家亲上加亲。既然有人算计到哥哥的头上，我们不好为哥哥出气，难道就不能找舅舅帮忙么？若是哥哥出了事儿，凤jiejie也落不到好。” 薛姨妈一愣，道：“你说什么？” 薛宝钗道：“女儿是说，哥哥若是出了事儿，凤jiejie……妈，你是说，凤jiejie？” 薛姨妈道：“这事儿我也想了好些日子了。凤丫头自小就是个心气儿高的，就是以前跟这府里的贾琏定了亲，他尚且有些看不上人家。那可是将来的爵爷呢！比起人家，你哥哥就更加拿不出手了。相貌比不上、身份比不上，如今，这家产也要比不上了。那个凤丫头又是个有算计的又胆大包天的主儿，说不定他还想着算计了你哥哥好另寻一门好亲事呢。” “他敢！” 薛宝钗一听，火冒三丈，却是端不住往日端庄镇静的大家闺秀架子。薛宝钗吐了口长气，再度睁开眼睛，道：“妈，如果这事儿有可能是凤丫头做的，那我们更应该让舅舅知道，让舅舅知道我们家受的委屈。这样，我们才可以顺水推舟地延缓哥哥的亲事。” 薛姨妈却是被女儿的话给提醒了，当即就提笔给王子腾写了信，派了个稳妥的人亲自给王子腾送去。 这里薛宝钗却是盘算着李纨的儿子的洗三礼应该送些什么去。东西要体面，更不能让人小觑了去，让人觉得他们薛家样样拿不出手，只能由着人算计。 抱着这样的想法，薛宝钗准备了一把赤金长命锁一对金镯子，等知道了贾玖贾倩贾清等人送的东西之后，又准备了一副金铃铛，却挡下了薛姨妈准备好的那对小金佛。对于自家的财力，薛宝钗有绝对的信心，这份洗三礼，他是送给别人看的。小套一套三件的金器已经足够，哪里需要什么金佛。 薛宝钗比他的母亲有脑子，他知道小孩子的洗三礼不能太贵重，不然就有折福之嫌。但是他忘记了，在薛蟠和李纨这码事儿刚刚闹出来还引起李纨早产的当下，他送出这样厚重的礼物，同样也有逼压李纨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