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天崩地裂(四)
炮兵连长桑义泽外号葫芦,这是因为他平时话极少,属于那种闷声做事绝不张扬的人。他是护卫队第一次扩编时征召的老兵,剿匪之战、奇袭旌义县、攻灭柳家这些大战一场没拉下,全参加了;他对数字很是敏感,因而成了第一批被选出来跟着张子玉学弹道解算的人,最终在大整编时被任命为首任炮兵连连长,可谓一手创建了炮兵连。 此刻他微微躬身跟在张子玉身后,正朝瀛洲城中央的官厅走去。 朝鲜人扑城的消息天亮时便已在城内传遍,炮兵连自然也不例外;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炮兵们立刻忙活开了——检查炮车、搬运弹药、给弩炮上弦等等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可一切准备就绪后,却迟迟等不来出战的命令,这让桑葫芦无比纳闷:难道公子爷真不准备出战,而是选择凭城死守? 可隔壁的二营、三营同样人声鼎沸,喊着号子开往了大校场;桑葫芦再坐不住,偷偷拉住三营营长沈腾一问,才知道他们两个营接到命令出城列阵。 这让桑葫芦彻底懵圈了——既然要出战,怎么不用自己的炮兵连?练了这么久的步炮协同临了居然不用?没了炮兵的掩护,光靠两个营这千把条枪真能顶住朝鲜人? 桑葫芦越想越不对劲儿,他决定去找公子爷问问清楚,但又担心自己嘴皮子不利索且又分量不够,稍一思忖,干脆去把张子玉请来——张子玉现在虽不再管炮兵的事儿,但对于炮兵连却是有着很深渊源的。 刚一进官厅,桑葫芦就愣住了,只见偌大个官厅里面只有两人,一位是手执拂尘、一身八卦道袍的宋献策,另一位则是正在束甲的刘仲文——桑葫芦看了好几遍,愣没看到楚凡的踪影。 “哟!什么风把俺们张大才子吹来啦?”刘仲文一边活动着手臂上的铁护膊一边笑着打趣张子玉,浑没有半点大战在即的紧张。 “仲文,我师叔呢?”张子玉却没心思和他耍嘴皮子,四处打量着问道。 “亦仙嘛……”刘仲文和宋献策对视了一眼,支吾道,“另有要事,敢问义方兄寻他何事?”义方乃是张子玉的字。 “他不在呀……”张子玉脸上先是失望,接着又转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仲文,你们这是要出城野战吗?为什么不派炮兵连呢?没了炮兵咱们的战力那可是下降了一大截!……你们到底在弄什么?葫芦他们辛辛苦苦练了那么久,现在正是实战检验的时候,怎么关键时候反而把他们搁置起来?” 他噼里啪啦好一通责怪,让刘宋二人好不自在,刘仲文苦笑着刚想解释,却被宋献策抢了先,“义方兄别急,此事我们自有安排……炮兵连乃我军利器,焉会搁置不用……你先请回,安心观战便是。” 张子玉听他这么说,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又唠叨了几句告辞而去;他走后刘仲文对桑义泽笑骂道,“好你个葫芦,心里鬼点子不少嘛,为了出战居然搬了这么一尊神来……你想打自己来找俺便是,叫外人来说情算是怎么回事儿?若不是看你求战心切,俺非关你禁闭不可!” 桑葫芦被他说得讪讪的,他嘴巴笨,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眼巴巴瞅着刘仲文,目光中满是祈求之色。 “嘿!还真是锯嘴葫芦!”刘仲文见他这样,越发好笑了,“俺实话告诉你,这仗还真用不着你们炮兵,就连步兵只怕也用不了多少……”说到这儿,他沉吟着看了看宋献策,见后者微微颔首,方才从签筒里掣出一支令箭递给他,“也罢!你们充充门面也好,权当一次野外拉练吧……这样吧,弩炮那俩排就别动了,你这就回去把那俩6磅炮排拉出来,跟在二营三营后面出城……你记住了,出去后听从沈腾沈营长的指挥,切记!切记!” “得令!” 桑义泽刚开始听他说用不上炮兵,心一下就凉了,待得刘仲文下令让他出战后,兴奋地满脸通红,接过令箭便单膝跪地高声唱了个肥喏。 等到他兴冲冲往炮兵连营地赶的时候,心中的疑惑才渐渐浮现出来——什么叫用不着炮兵?甚至连步兵也用不了多少? 更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听刘仲文这话的意思,正面战场两个步营一个炮连居然是沈腾来指挥,也就是说,楚凡和刘仲文待会儿都不在正面战场! 这就实在太奇怪了! 一直以来,楚刘二人每战必临敌,还从未有过躲在后面的时候,这是最激励复辽军全体将士的,同时也是最让大伙儿骄傲和自豪的事儿;怎么今天到了复辽军生死大战的时刻,这两位一反常态躲了起来? 难道是他们看到朝鲜人兵强马壮心生退意,准备临阵脱逃了? 刚冒出这个念头,桑葫芦便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两位公子岂会是这种人! 一直到把两个炮排总共12门6磅佛郎机炮拉到大校场,桑葫芦也没想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古怪。 “全体都有,三营打头,二营居中,炮连押后,出发!” 校场土台上,沈腾看了看手中大怀表,见分针正正指到了上午十点半,猛地站了起来大声下令道。 西城的铁门缓缓升起,长长的吊桥也慢慢放下,三营五百多精锐战士沉默地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那幽深的长长门洞,站到了护城河的前面。 随着他们的出现,对面黑压压看不到头的朝鲜大阵猛地发出一阵嘈杂的喧嚷声,惊得野地里不少鸟雀冲天而起。 就在此刻,瀛洲城南门也悄悄地打开了,七八骑缓步出了城,领头的,正是刚才在官厅的刘仲文和宋献策两人。 “军师,此间事毕,汉拿山和旌义县就全仰仗你啦!”刘仲文坐在火龙驹上冲宋献策拱手道。 宋献策微微一笑,还礼道,“仲文但请放心,这等摘桃子的好事,无论是许知远还是宋义兴,都是求之不得的,哪还会出什么意外……倒是仲文你,率千骑而临万敌,该当小心才是!” 刘仲文哈哈一笑,拍了拍火龙驹两侧挂着的巨弓和马槊道,“有这两样在,谁还能奈何得了俺?……军师,保重!” “保重!” 随着两人拱手道别,两拨人一东一西分头而行,起落的马蹄在长草间扬起阵阵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