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庙算

    入夜，长公主府的一间密室外，上百名卫士团团守护，如铁桶一般，严密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室内，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前，大汤最强大的战略决策团队——彭鼎辉、段云娟、杜君雁和段婉曦四人聚在一起，共同制定平定河东的军事大计。

    彭鼎辉在地图上，标注出了绛州、浍州、夏县、和蒲州的位置，并介绍道：“宋曼云部突入晋南之后，攻绛州不克，遂以浍州为其大本营，扩军征粮，并沿中条山西麓，与夏县吕崇茂、蒲州王行策连成一线，呈长蛇之阵。浍州为首，夏县为腹，蒲州为其阵尾，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其中，宋曼云的‘蛇首’，无疑最为强劲。而夏县、蒲州二处虽然作乱，不过自守之贼，以偏师攻之可也。我军不顾主次，四处分兵进剿守备，正所谓‘无处不备，则无处不寡’。而宋曼云每每并敌一向，长驱来攻，我军岂有不败之理？”

    段婉曦道：“恩师所言甚是。我军当初以晋、绛二州为核心，分兵据守各城池要塞，乃在于抵消敌军冲击之力，宋曼云却没有入彀，反而引蛇出洞，重创我军，令我军进退失据，晋绛防线一鼓而破。如今，我们仍需执行‘主守后战’之策，但不能再分兵设防，处处被动挨打，而必须找准一点，集中主力，坚壁固守，彻底钉死这强劲摆动的蛇首，使其动惮不得！只要扼住了这最关键的一环，那蛇腹、蛇尾，也就不在话下了。”

    杜君雁道：“节点的选择，乃防御作战最关键所在。如今局势，非当初灭秦可比。泾水谷地狭窄险要，卡住咽喉，敌兵便无法绕行，故我得以扼守高墌，顿挫西秦铁骑于坚城之下，最终大破贼众。而晋州以南至蒲州一线，一马平川，除南部台地之外，几乎无险可守，而敌军又握有主动之权，宋曼云的前锋还一度沿汾水西进，直抵龙门。区区一个绛州，并不能卡住敌军咽喉。”

    彭鼎辉道：“不错。当初为阻义军南下，我命怀英、尧君素分守晋州、绛州，又亲自屯兵于汾水以南，准备予义军以重创。陛下却以婉曦牵制我军，自行挥师龙门渡河，进入关中。如今卫孝节大将军固守绛州，只能令敌军心存后顾之忧，不敢放心西进。汾水东南，又何处是阻敌前进的咽喉呢？”

    杜君雁道：“我认为，这个节点的选择，须得满足三个条件：一要背靠山地，利于结寨防守，不被攻陷；二要当河东官道之要冲，或临近之处，可以随时出击，切断蛇首与蛇腹、蛇尾的联系；第三，要有水陆之便，以保障粮秣供应，与敌持久。能够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而我军又可以迅速控制的节点，会是什么地方呢？”

    不愧是神断，杜君雁把破案中的限定条件排查法用在了军事上，找起来就方便得多了。彭鼎辉、段婉曦都把目光落在了河东南部那块小小的丘陵地带上。突然，曾经在那片土地上玩过顶牛游戏的三位智者同时来了灵感，抬起头来，异口同声地说了两个字：“柏壁！”随即会心地笑了起来。

    不错，柏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给段婉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因为它曾经汇集了三大高手在此比拼内功的荣耀，而是因为那是她军事生涯中第一次实实在在的以“堂堂之师、正正之旗”与高手对阵的宝贵经历。恩师在这里，以对手的身份给自己上了一堂永生难忘的实践课，让她明白了“以正为奇”的真谛，大大锻炼了她驾驭战争的能力，成就了这位年方弱冠就横扫四方的年轻军事统帅。

    要害既已找到，段婉曦没有过多的犹豫，当机立断：“趁柏壁尚未引起宋曼云的注意，我立即命侯世昌率兵暗中抢占柏壁，加固防御，准备接应大军进驻。命蒲州前线的左屯卫将军罗大刚，立即转向东北，星夜增兵柏壁。此外，命卫孝节在绛州、封一平在夏县，吴信在蒲州，同时发动小规模反击，以吸引定阳军注意力，掩护我军抢占柏壁。”

    彭鼎辉道：“欲破定阳军，除了从正面堵截，扼其喉而使其不能进之外，还应利用定阳军远离巢xue，深入晋南腹地的有利时机，以偏师出北路，经隰州入晋中，与任城郡王合兵，破石州刘季真所部，威逼太原，给刘茂忠造成后门失火之势。”

    杜君雁道：“大将军，宋曼云部深入晋南，正是我聚歼刘茂忠主力，毕其功于一役的大好机会。分兵抄其后路，岂不打草惊蛇，反而纵令宋曼云率部逃脱？”

    彭鼎辉笑道：“君雁所虑，我岂能不知？分兵隰、浩，是打草惊蛇，还是断敌后路，取决于时机的把握。出兵北路，道阻且长，非有旬月之功不可至。到浩州之后，又要以并不占优的兵力击破刘季真、刘茂忠联军夹攻，在晋中站稳脚跟，前后相加，所费不少于两个月。而这两个月的时间，正是我军主力将宋曼云部拖疲、拖垮，挫其锋锐的大好机会。两头得手之后，宋曼云定然全速撤退。此时，我以主力追击于后，偏师阻截于前，这才是我军将宋曼云所部精锐彻底歼灭于雀鼠谷附近而不使其漏网的契机。”

    杜君雁、段婉曦听了彭鼎辉的一番论述，不住地点头表示赞许。“果然姜是老的辣，恩师所献之策，比当初的‘主守后战’，更高一筹。”

    杜君雁道“但北路偏师要绕道延州（今延安市），济黄河，越吕梁，千里跃进敌后，没有任何的后续支援，非大将军不可担此重任。”

    彭鼎辉道：“北路交给我，我只率步卒万人足矣。其余兵力都由婉曦统帅，确保南路不失。”

    “恩师能亲自挂帅，再好不过。只是隰州道路崎岖，须得小心保重。”

    “我自理会。你只要在南路给我把宋曼云死死地缠住，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