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打不相识
麻叔谋被秦伯钧戳穿身份,又遭一场戏耍,让他扬长而去,心中好不窝火。【】但他自知难以奈何秦伯钧,恨了半晌,只得回到城里,向宇文述如实汇报。宇文述经历了这几天的不安,反而冷静地判断:“‘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今我在明,敌在暗,彼若寻得破绽,早已抢先下手,岂敢公然出言示警,令我有备?必是见我防备周密,急切难以下手,故佯作得意,令我变更部署,以便浑水摸鱼耳。吾只依原计而行,克日举事,京城尽在掌握之时,饶他段氏jian计百出,能奈我何!”便吩咐麻叔谋按照原计划执行,不必受他干扰,并下令追加秦伯钧为必杀的对象,同时将在京的心腹死士和收买的江湖势力,除留足举事所需人手之外,精锐尽出,分为多个小队,增兵城东、城西两头,各队划定目标,各自寻战,并派麻叔谋和另一心腹元礼,分别负责协调各队的行动。 麻叔谋刚领命去讫,便听闻外头扰动,内侍们纷纷耳语。宇文述找了个内侍问出了什么情况。内侍低声回答:“民部郭侍郎为歹人下药毒害,监国严令封锁宫禁,追查凶手。”宇文述心中窃喜,自己的部署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只是不知郭崇所调查的证据是否已经到手。好在度支郎中宇士澄办事得力,这点小事想来不会麻烦,便放心地等待其他方向的战报。 升平坊迟家宅院斜对面的一所简陋民居里,薛雨晴透过细细的窗缝密切注视着过往的行人。段宇飞案宣告延期审理后,宇文述认为段云娟家已经失去了监视的价值,便将周围潜伏的八名眼线减少到两名,放松了监视力度。恰在城内斗争焦点悄然转变的时候,苏冰心让段婉曦和薛雨晴“接替”宇文氏的眼线,分别进驻了眼线们驻点过的民宅,密切注意段云娟家外围过往人等——迟进雄与段氏来人即将到来,他们在京城没有别的联络点,这里是他们的唯一会合之处,尽管仍然被官兵控制。 两个正值青春好动之龄的姑娘,在漫长的等待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三天。无论是段婉曦还是薛雨晴,都被枯燥的任务和孤独寂寞耗尽了耐心,熬干了心血,换来的却是三天的一无所获,心理承受能力濒临崩溃。当晚间回到苏冰心住处时,忍不住大发牢sao,巴不得尽快同jian党决一死战,痛痛快快地杀他一场,以发泄这几天的憋闷。苏冰心和颜悦色,像个知心jiejie似的,一再好言劝慰,这才让她们稍稍平静下来,第二天接着监视。 皇天不负有心人,段婉曦、薛雨晴这几天的煎熬没有白受。第四天午后,薛雨晴终于发现了街上一条熟悉的背影,只是农夫打扮,戴着斗笠,看不清面貌。通过耐心观察,那人在迟家宅院外往来走了三趟,然后拐进了一条小巷里。薛雨晴自忖这人应该是段氏来人,决定冒险一试,便换了件村姑外套,悄悄开门,低着头走出,拐进了那条小巷。 到了巷子里,却不见了那个人,薛雨晴无奈,只得向另一头赶去。蓦地背后一凉,她急忙侧身闪过,轻巧地转到来袭者背后。那人却不回头,反手一抓,便揪住她衣领。薛雨晴正在争挫不得,那人已经转过头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这一照面不要紧,两人同时惊叫道:“是你!”原来抓住薛雨晴的不是别人,乃是段氏部将侯世昌。侯世昌认出薛雨晴,连忙放开她,赔礼道:“姑娘恕罪。侯某道是敌人跟踪,故此出手。” 薛雨晴忙答道:“大哥不必见外。我方才在楼上看你背影熟悉,因此跟了前来。不想果是大哥。” 侯世昌动问道:“姑娘与婉曦小姐同行,可知她现在何处?” 薛雨晴道:“我与jiejie住在一偏僻之所。大哥且随我来。” “既有小姐消息,请姑娘稍待。”侯世昌拍掌两下,巷子那头又转出个农夫打扮的青年,摘下斗笠,乃是段婉曦的堂兄段宗扬。见是薛雨晴,快步上前,与她略一见礼,说道,“汤公闻三郎下狱,特遣我二人连夜赶来。于路与jian党厮杀了一场,因此来迟。不知案情如何?” 薛雨晴道:“一言难尽。二位请随我来。”段宗扬和侯世昌戴了斗笠,跟着薛雨晴走出大路,绕到段云娟家前门外。薛雨晴突然随口吹了声哨子,抬头望向斜对面一扇半开的窗子。里面的人听得,凑了过来,却是段婉曦。两人对了下眼神,段婉曦会意,便让薛雨晴带了身后两人先走,自己随后换装出门,都到芙蓉池畔苏冰心的住处会合。 段婉曦把情况对段宗扬、侯世昌简略说了。段宗扬闻言道:“既是案情已有转机,我等便再无忧虑。剿除宇文jian党,我二人愿助一臂之力。” 段婉曦道:“既如此,二位兄长且在此稍候几日。一切听凭冰心jiejie吩咐,不得擅自行动。” 段宗扬、侯世昌齐声道:“全凭姑娘差遣。” 段宗扬又问道:“孝杰姐夫在外多时,想必已得信赶回。不知可有音讯?” 段婉曦道:“待我二人再回原处盯梢,一有线索,便引他来见。” 说犹未了,只听得窗边响动,一根撑杆掉落地上。众人循声望去,一条身影一闪而过。段婉曦、段宗扬、侯世昌知道有人偷听,同时拔腿追了出去。那人已经跳到侧边的屋顶,停住不动。段宗扬、侯世昌见状便要冲上前去,段婉曦却拦住他们,道:“小心诱敌之计。兄长留此守护,我与世昌前去一探究竟。”段宗扬应诺,立即回屋守候。段婉曦和侯世昌纵身便向那人扑去,那见两人赶来,长身一跳,便落在湖边的树林里。段婉曦、段宗扬最后追去。三个人时而在冰湖上滑行,时而又上岸追逐,这般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不觉已经日暮,段婉曦二人追到城外七八里一处无人的枯树林里。 前面那人突然立定转身,蒙着面罩,朝二人一抱拳。段婉曦正不知他想干什么,那人已经一掌劈了过来。侯世昌反应奇快,也出掌与他相拼。“砰”的一下,两人同时受震,退出三步。 那人叫声:“好掌力!”再飞身上前,变掌为拳,侯世昌不敢怠慢,也使出本事来迎。段婉曦在一旁见那人的武功变化多端,时而用拳,时而变掌,时而化爪,腿法也极为了得,连续扫断三根树干。侯世昌的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招数上不及他繁多,但他天生神勇,仗着雄厚的内力,不看对方招数,只看攻击方向,以质朴的拳招针锋相对地与之对攻。如此翻翻滚滚拆了五十多招,打了个旗鼓相当。 段婉曦不知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盼尽快取胜,摸清他的用意,便顾不得以多为胜,猱身而上,挥掌向那人背后拍去。 突然斜里一股大力涌到,段婉曦连忙挥掌去迎,轰的一下,竟被震得气血翻腾,倒飞出十步情急之下,段婉曦努力使出“千斤坠”定在地上,劲贯双臂,逆着来人方向双掌推出,却好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只一弹,又跌出七步,便即站稳,惊叫道:“推云手!姐夫,是你么?”
一条魁梧大汉自树上跳下,对段婉曦道:“方才那招全力相拼,若是碰上敌人,你便不死也要重伤。今后不到万不得已,切莫硬拼。”每次交手后总要评论一番,不用说,自然是姐夫迟进雄到了。 段婉曦见了姐夫,欣喜不已,又嗔道:“jiejie与三哥两家被软禁城中,姐夫却不关心,兀自拿我消遣。” 迟进雄笑道:“姐夫心念家人安危,兼程赶回,险些撞进贼人圈套中。幸得好友指点,这才平安抵达。如今见你举止神情,两家老小料已转危为安。如何消遣不得?” 段婉曦道:“姐夫好眼力,颇得君雁jiejie三味。那与世昌相斗之人,便是你的江湖豪友罢?” 侯世昌与那个蒙面人又斗了三十来招,见段婉曦帮手被另一高手拦下,担心她的安危,只盼速速脱身去救。怎奈那人十分了得,就是缠着不放,侯世昌拼命攻击,难以甩开,心急之下拳法渐乱,隐然有下风之势。幸得对手并不趁机占他便宜,堪堪维持着平局。迟进雄瞧得明白,便叫道:“二位好汉且罢斗!”那蒙面人听得,虚晃一招,便跳出圈子,和侯世昌分了开来。迟进雄和段婉曦走到二人跟前,赞道:“侯兄武艺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侯世昌见是老朋友迟进雄,便抱拳答道:“迟兄谬赞,兄弟方才急切之下已现败象,幸得这位仁兄并不乘人之危。佩服!” 那蒙面人摘下面罩,笑道:“常闻迟兄言道,侯兄英雄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段婉曦、侯世昌见这人其貌不扬,一脸草莽之气,武功却甚是了得,不在迟进雄之下,心中都诧异不已。迟进雄道:“不打不相识,今番做个生死兄弟。这位英雄姓陈名禹,字懋功,陇西南安人氏,出身屠户,仗义疏财。开皇年间投军从征突厥,与我在军中相识,结交多年。此番赶回,险遭jian党伏击,幸得陈兄及时现身点破,觅得捷径到此,又引二位前来,方得相见。” 陈禹道:“我与迟兄生死之交,何以言谢?兄弟一生别无所好,唯爱结交天下英雄。今番结识段氏婉曦小姐与侯兄二位,不虚此行。” 段婉曦问道:“若我所料不差,陈兄是绿林中人罢?” 陈禹道:“说来惭愧。自征辽之役后,兵荒马乱,无处安身,只得啸聚山林,在终南山聚着三五百弟兄,劫掠为生,教姑娘见笑了。” 段婉曦道:“哪里哪里?仗义每多屠狗辈,英雄辈出绿林中。今见陈兄,方知此言不谬。” 侯世昌道:“混迹绿林虽可快意恩仇,终非长远之计,陈兄何不与我等一道,辅佐汤公,伸张正义?” 陈禹道:“迟兄也曾这般劝说小弟,只恨未得其时。他日汤公举义,如有用我之处,陈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