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萧墙之祸(上)
薛施雨回到代州府衙,正穿过二进院往里走,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边用铡刀一下一下地铡草料,罗大刚的卫士长柱子则悠闲地坐在一边擦着自己手中的刀。【】 薛施雨一见那背影,就惊叫了出来:“伢子,你怎么在这儿?”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不是让你跟姗姗一起回长安了吗?” 伢子一边铡草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回长安也没什么好玩的。听说师父和姑姑上前线打胡人,我就偷偷跟来凑个热闹呗。” “你这孩子,”薛施雨抱怨道,“这儿可不是你的练武场,这是前线,是战场,随时都有可能打起仗来。你这么小,我和你师父没工夫照顾你。要是不小心伤了性命,叫我们怎么办哪!” 伢子不服,争辩道:“姑姑,我已经长大了,能保护自己。再说,师父不常教导我,练为战,不为看吗?我学了这一身武功,要是不上战场锻炼锻炼,几时能有出息?这里真的挺好的。” 薛施雨见伢子浑然不把险恶的战场当回事,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孩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志向,她更多的是欣慰。便叹了口气道:“你来都来了,难道还要再找人把你送回去?你要是愿意,就在师父身边呆着吧。” “还是姑姑好。”伢子乐了,给了薛施雨一个笑脸。 “伢子,你可快点儿,一会儿还要打扫院子呢。”一旁的柱子提醒道。 “我说柱子,你到底是卫士长还是监工啊?怎么什么粗活都让伢子来干?他才十二岁,你也不怕把人家给折磨坏了?”薛施雨不高兴了。 柱子笑道:“夫人,这你就甭cao心了。伢子要是连这点粗活都干不了,那他这几年的武功不都白学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新兵啊。” 柱子解释道:“俺这不叫欺负。他一个新兵蛋子,初来乍到,啥规矩都不懂。俺这老兵不得带带他,让他懂点儿规矩?再说,总得让他眼里有活儿。要不哪天俺光荣了,谁来接俺的班?” “乌鸦嘴,给我闭上!”薛施雨斥道,“以后再说不吉利的话,我就揍你!” “是!”柱子看她生气,连忙赔礼笑道,“俺以后专说您喜欢听的。” “这还差不多。”薛施雨对伢子道,“伢子,往后柱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揍他。揍不过就找我!”说罢笑着往里走。这时罗大刚出来了,见薛施雨回来,打了个招呼,又唤柱子过来,交给他一封信件,“这是给吴大哥的信,你换个便装,亲自快马送到岚州,亲手交给他或者我嫂子。除了他们俩,谁也不能代收。这是机密。” 柱子接过信,道:“俺这就去。”又咧了嘴笑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给您当信使呢。” “少啰嗦。快去快回,回来了让你好好喝几盅!” “好嘞!”柱子应了声,又回头跟伢子道,“伢子,好生干活,别偷懒。俺来还要验收呢!”说罢牵了自己的马,辞别罗大刚夫妇,上马离去。 十一月的云中山,植被稀少,寒意凛然。雪后的山岭一派银装素裹,和黝黑的岩石、陡峭的山势“交相辉映”,即使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也难掩那自然之神营造出来的阴森肃杀之气,令人望而却步。一座缺少植被的,从上到下裂开的山峰,中间留出一道空隙,一条小道就在裂缝中穿行。两边都是巨大的石壁,高耸入云,从脚到顶,全是苍黑的岩石,空气是冰凉的,在山谷间弥漫,向上一望,一线青天教人目眩心惊。 黑云寨后山,正处在那条小路的边上。二当家梁豹子正例行带队在此“巡视”。今年三十岁的他,和那个年代的许多土匪路霸一样,出身贫农,目不识丁,没有任何政治信仰,动机十分单纯:人活一世,为的就是有钱花,有酒喝,有女人睡。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谓不择手段,黑白通吃,不管是军队、百姓,汉人,胡人,但凡有些油水的,碰谁逮谁,认货不认人。多年的剪径生活造就了他心狠手辣的作风和有奶便是娘的是非观。 昨天薛施雨亲自上门招安黑云寨,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干了这么多年的土匪,名声不好,能加入军队大小做个军官,也算有了个正当职业,光宗耀祖。唯一烦恼的是他们的军纪,一条条禁令几乎都是针对他们的日常行为,往后进了军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活个什么劲儿?虽然薛施雨说受不了的可以退出,但作为大哥谢天福的生死兄弟,又是千载难逢的立功发达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于是和弟兄们一计议,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趁着还没正式诶收编,再干几档子,多存下点儿钱,以后手头也活泛点儿。 梁豹子正想得入神,远处小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精神为之一振,好,买卖来啦。弟兄们,准备! 一个便装青年骑着一匹骏马踏雪而来,正是奉命前往岚州送信的卫士长柱子。因走大路要绕经忻州,多了上百里路,便走薛施雨家乡的这条小路,虽然可能有强盗剪径,他可不怕。云中山阴森的杀气没能吓得住他,一路骤马兼程,只想着尽早赶到岚州,将信件送到吴信夫妇手中。
奔走间,路上突然横起一条绊马索,将他往前掀翻在地。柱子条件反射般地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却被路边埋伏的六个喽啰跳出来,持刀逼住,趁他不敢妄动时抢下了腰间佩刀。他见是强盗剪径,迅速镇定下来,急中生智,展露一个笑脸:“各位好汉,不就要钱么?别动刀动枪的。俺身上有些许碎银,要便拿去吧。” 领头的喽啰看了道:“等了半天,却等着个穷鬼,才些许碎银子。”一边就往柱子怀里掏去。 说时迟,那时快。柱子左手猛地扣住喽啰头的手腕,抓过来挡在身前,右手夺过他手中的刀,飞起一腿,将身后持刀的喽啰当头踢出丈许远。其他四个小喽啰便抢上来,柱子把人质往左一推,送在左边二人的刀口上。自己却猱身向右,闪电般地嚓嚓两刀,右边两人瞬间毙命。左边两人还没收回刀来,柱子一刀划过,两道血光。再看后面那人,早已被他踢碎下颌而死。 短短一分钟内,柱子连杀六人,这等功夫,令为匪多年的梁豹子也不禁暗自咋舌。幸好他藏着没有现身,否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示意身边的小喽啰,举起了小弩。 柱子虽然跟罗大刚在绿林混过,但他们一向光明磊落,从不打家劫舍,做那些勾当,因此对于**上的剪径习惯并不算了解。他从死尸手里拿回佩刀,整了整衣服,便要上马赶路。背后一声细微的弓弦响,他正要回头,却已经被一支利箭射进了毫无防护的后背。接着又是几箭射在了他的身上……在生命逝去的那一刻,心里还念着,cao,战场上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却在阴沟里了翻船…… 梁豹子走近前来,指着柱子的尸身吩咐:“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树上,祭我死去的弟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