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离走
我微微倾斜身子，稍稍侧转头部，依旧是透过大枫树阔大的树干枝杈覆盖交织而出的缝隙，看到那个小个子的厨工一身英俊的打扮，亮闪闪的黄袍披身，在说出那一番话语的同时，还特别地抬头朝西方天空里做样子似的瞥过一眼，随后一脸也是欢笑满满着，左臂大幅度下俯着左偏，带着左肩膀和左身子下扭着，一边招迎着府门外新的一批娇滴滴姑娘们进入踩花院中。 ——在此，还是老规则，作为选官我去年宣读踩花细则的时候，有一点没有讲得十分明确，而惹得沽园城府里面众多的女子们与庞城主结下很深的怨恨，这一年的踩花节中，我作为选官在每一场的踩花活动开始之前，都要特别地向入场的五十佳人清清楚楚地讲明，你们彼此进入踩花院里参加今年的踩花节，就是为了胜选出，而胜选出的目的就是，当选为我们神圣沽园庞城主的其中一位城夫人！那么何为城夫人？那就是庞城主有名有分的夫人，妻人！也就是要与庞城主恩恩爱爱，白头到老的女人！可是为什么又说是庞城主的‘其中一位’城夫人呢？因为庞城主在每一轮的活动里，都会胜选出一位女子作为日后恩爱者，也便是说，庞城主今年的踩花活动里，还是会招选出许许多多的城夫人女子！而今年招选出的所有城夫人女子与往年里的一样，都会进入城府北部阔大的盛情园中，与往年里那些离走之后的城夫人女子们，一样的住处！再有一点作为选官我还要特别强调的是，庞城主既然今年还会举行踩花节，那么就意味着庞城主他日后的每一年都还会有踩花节活动，那就是所谓一年一度！因此，你们今天进入踩花院参加此场活动的貌美女子们都要想好，你们进入踩花院的目的，是不是要参加一场这样的活动！当然，庞城主他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他不会凭空对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女子冷落。想必你们都曾挺传过去年踩花节中有一位李文芸女子在活动之中表现得非常出众，她一个瘦小女子坚持脚踢花包不落地，战胜了其余四十九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而最终从当场的活动里胜选出！ ——今非昔比！ 突然间，就在选官厨工讲述到一半儿的时候，被浓密的大枫树细小枝干和残叶遮掩着，我左移右晃头部都看不确切，大约就是从城府府门口地方传出了一个大胆十分，并且底气十足的女子尖昂的呼叫短声。 ——对，今非昔比！ 随即，无论是已经进入踩花院中的五十名貌美女子，还是府门口，府门外群拥着的众多待参选女子，都口声一致地回应。那回应之声响烈，吓人，整齐。 我当时一愣。 ——哈哈哈哈，今年踩花节的气氛果然就是不同！看来所有参加踩花节活动的女子都态度坚定而积极，那就对啦！作为选官我刚才述说那一番话语的目的是要向你们每一位女子强调，庞城主他举行踩花节看重的不单单是每位女子的相貌，他更关心的是每位女子的真心，对庞城主的真诚，就像那个李文芸！李文芸她人真的比你们每一个参选的女子貌美？其实不然。 小个子厨工穿着亮闪闪的黄袍，在述说到那里的时候，还特别地转身朝府堂南门口望去一眼，看样子是在望我有没有出现在那里。当他看到那个门口的位置并没有我的身影以后，好像是还看到那两个壮实的府卫端端正正地站立在了踩花院北侧十几位貌美的城夫人女子后方以后，他才隐约里放了心，而匆匆转回身去，朝院中每一位参赛的女子看过一眼，最后面朝城府府门口地方继续阐述—— 那个李文芸她之所以当时得到庞城主的看重，那是因为其人脚踢花包坚持到拼命的地步，最后苍天不负苦心人，使得她得以胜出！那说明了李夫人，当时参加踩花节的决心是无比浓烈的，那更说明李夫人她当时对于庞城主的感情也是最真挚和深切的，所以庞城主才倍加爱惜其人。而事实上如何呢？经历过了一年的踩花节之隔，想必你们之中多有耳闻，李文芸，那位李夫人，被庞城主亲自宣封为不光是沽园城府，就连整座沽园城中，都是城主他一人之下，其余万人之上尊贵万分的李美人！而且在此我要重点强调的是，一年的时间之中，也就李美人对于庞城主的真心矢志不渝，也就李美人她一人对庞城主的感情忠贞不移，所以，一年之后的当初数百之多貌美的城夫人女子之中，也就仅仅剩余李美人一人，依然停留在沽园城府之中，与庞城主作陪，对庞城主不离不弃！所以，你们也都有所了解本次踩花节活动的重大意义了。倘若有谁，只是为了将庞城主独享，而来参加这踩花节，那么请转身退出府门之外！倘若有谁，对庞城主不肯付出真心，也请转身退出府门外去！倘若有谁，参加此场踩花节的态度还是不很坚定，也请转身退出府门之外去！至此，踩花细则的深度延伸，宣告完毕！ 小个子厨工的一番长长的细致解说完毕之后。我的心情顿时不那么低落了。我也瞬时之间不那么慌张了。因为我倒觉得，厨工他难能将踩花节的真实目的讲述得那般详细。而其一定也是经过了庞城主的允许。那就预示着，庞城主再一次举行踩花节，是付出了绝对的诚心。他应该也是怕极了第一次的踩花节中因为踩花细则讲述得不够透彻而引起的众多女子相互残杀，相互嫌怨，他一定是想让所有的新入选女子心甘情愿为他的花心卖命。我想到那里的时候，我就不禁暗自耻笑庞城主了。我当时都没用多想，就感觉，我的直觉就认为，庞城主和小个子厨工他们简直是太幼稚不过了。同时，更是由于我坚决地认为，当时进入踩花院中的五十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没有一个人那么傻拿自己的青春，更当着那么多的外人将自己的名分都奉献给那个花心露骨的庞城主其人。但是紧接下去，我竭力地转动头部和眼睛透过大枫树密集交织着的细小枝干缝隙也够着脖子察望，反正是第一感觉，我所能看到的所有貌美的新人女子们没有一个表现出什么惊诧，听完小个子厨工的那一番长长的讲话！我顿时就万分不理解了。因为我想，如果是换做我自己，在那时候听到小个子厨工将踩花节的目的描述得那么露骨，那么毫无遮掩，我是断然不会再继续参加踩花节，而当即就会转身离开踩花院，冲出沽园城府的府门，向外，头都不回。只是，在我随后可谓一遍再一遍短暂而快速地向那些清秀迷人的参赛女子们所在的位置望去，我居然发现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大动声色，可以说她们在我的遥远所见里，我所能看到的她们每个人的面中表情里，她们的脸表上显露着，其人都像是心静如水！更且，更且她们在我重复多次透过大枫树的枝干缝隙观察，她们那时候竟然宛如一根根原木一样站立在踩花院的外围，将院子中央那个一身高大伟岸、英俊帅气的庞城主均匀地用身躯围住，她们在听完小个子厨工那么彻骨的讲话以后无一例外地一动未动！我是太不能理解的了。 我接下去在那短暂的时间里继续深思着，继续疑惑着，继续不解着，不解地再一次将那参赛的五十人几乎完全打量过一遍，我见她们仍旧是那般无动于衷之后，我奇怪万分地不得不转移自己的视线，望向那个刚刚口无遮拦的小个子厨工那里。我见他的神情镇定，他的小步子缓慢有力地扭转着，带着小个子，他随即跟我一样开始打量那外围一圈五十貌美女子的同时，开口特别地再次追问—— 你们都想好了吗？都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啦！ 忽然间，府门口又像是府门之外传出貌似很熟悉了的那个女子粗重的回应之声。 ——没有啦！ 马上，踩花院中规规矩矩地站立着的五十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们再一次整齐惊人的高声回应！那回应之声如雷入耳，响彻万分。使得我忽然间回想起了自己下午在后方高高的盛情园楼阁之中自己睡屋之内听到前院里的叫嚷声音的时候，我猛然间有所领悟，有所明白为什么我可以听得到前院的热闹叫声了。我在想到那里的时候，我心中有种莫名的感激，感激那些整齐如一高声呼叫的参赛女子们，感谢她们的叫声将我唤醒。 几乎与之同时，我转动眼睛朝周围扫望一遍我猛然看到踩花院中的五十佳人齐声回应之末，府堂门前的那两个壮实的曾经守护过我的府卫交头接耳地嘀咕一阵，一边忽而朝着远处南方的府门之外悄悄指点，我一时之中也没有明白他们二人指点的是什么。 再紧接着，我伴随着更多的疑惑，我百思不解其解的时刻，我的耳边骤然间传出一句我再熟悉不过，又像是再陌生不过的庞城主的爽快令喊—— 那就开始吧！ 顿时，我的耳边随之而继的就是整个踩花院的外围，包括高高的府墙之上，包括雄壮的府门门口以及之外众多围观之人的激昂震耳助威之声，喝彩之声，当然还有一些纯粹是看热闹的叫嚷之声。 我一时之中被那纷乱扰耳的嘈杂之声惹得心情烦躁不安，因为本来我就无比讨厌当时的踩花节日。我越是看着他们每一个围观的人兴高采烈，我越是听着他们所有人此起彼伏的呐叫声响，我越是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失败，自己的耻辱，自己的难堪。可是，我无力阻止当时的一切。我当时越看越失望，越听越心碎，越想越难过。我到了那个时候还是不敢相信，那居然是我苦苦追爱庞城主所得到的一切。我的结局，或者说我的下场，是那么地惨烈。 再之后，我伤心到极处，我自然也是怀中气愤，不满，感到不公。我透穿过阔大的枫树树冠枝干之间狭小的缝隙，寻找踩花院中庞城主的所在，我发现那个时候的他，又在无拘无束地迈着自己的大脚步逐个逐个地靠近于他所喜爱的女子，大鸭梨轮廓的俊帅面容上满意的笑容荡漾着，四溢着，美美地欣赏。我看到他那个时候那番得意忘形的模样，我真的是整个人都被惊昏了头脑一样。我怎么怎么都不能够接受，不能够想到，那个对我早晨时候还甜言蜜语过的庞城主他，天刚蒙蒙亮之际就声称自己那一日要忙碌离身，就声称那一日府中事务最为繁重，就声称府中事务非他不可之后，他居然是背着我悄悄厚颜地举行了又一次骇人听闻的踩花节。他所谓的忙碌，他所谓的非他不可，都是一种欺骗我真心的借口。我眼望着自己最挚爱的他，当着我的面做出了那样的事情的时候，我真的是对他失望到了尽头。我从那一刻起，就不再遮遮掩掩自己在踩花院角落里唯一的一棵大枫树树干之后，我大胆更不再顾虑地从树干的背后移身到树前，背靠着树干，静静地凝望着园中那个高大、伟岸、在我心目中神圣无比的庞城主，我禁不住痛苦地联想。我联想到那前些日子里接二连三地有盛情园之中的城夫人女子离开城府，有三三五五的城夫人女子也被庞城主因为嫌弃而驱赶而走。我忽然间明白了庞城主之所以那么做的根由，我也隐约里忽然间明白了那些城夫人女子之所以那么做的理由。我想庞城主一定是早就掐指算着自己第二年踩花节举行的时日。我想那些城夫人女子一定都比我消息灵通，一定也是都比我更了解庞城主，更一定都是比我更善于应变，所以她们最终选择了无奈地离走。但那，并不代表她们不喜爱那个庞城主。想到那里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猛然间回想起了一段话语，回想起了一句对我的忠告，那个可以说在群人末尾离走的那个算是对我无比关切的城夫人女子对于我的继续忠守于庞城主本人的警告—— 你会后悔莫及的！ 当我脑海里回荡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中顿时一阵大惊！我的头脑骤然之间变得清醒，我的眼前一瞬之间浮现出当时的画面，浮现出当时其人亲自进入我的盛情园楼阁睡屋之中对我苦苦关心，对我苦苦劝慰的情景，并浮现出她再三地表述出她对于庞城主的真爱和爱意之后她那依恋不舍的情景，她那离开盛情园而走之后，又还回头回望盛情园中的一幕幕感人身影。我就彻底地痛心不已了。我就真的是恍然大悟，真的是后悔莫及了！ 我如何都没有料到，一切的一切，会是那样的结尾。而我之初对于那些城夫人女子们悄然离走，被驱赶而走的欢乐和暗自庆幸都是无比地可笑，同时我对于她们被驱赶而走的讥嘲，对于她们每个人落魄遭遇的嗤鼻一笑，都反现得那个时候踩花院中大枫树下的我幼稚可悲。我那时候不禁开始羡慕她们，那些最终离开了庞城主而走的城夫人女子们。我想她们当时都料想到了那一日踩花节中我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到的情景。所以，她们才是最明智的，即便她们也都是对庞城主眷恋不舍的。我就不得不开始敬佩她们，开始崇拜她们，我后悔我没有如她们一样的果断，一样地抉择。而再细想一想那年五月十七日踩花节当天我的单纯，我对于庞城主真的去忙城府内外大事务的单纯，我对于盛情园楼阁之中那么多的一批批崭新貌美女子认为是庞城主亲戚姐妹的单纯，我对于等待庞城主去往盛情园楼阁我的睡屋之中看望于我，对于等待小个子厨工会为我亲手烹制出精美的菜肴并送去的单纯，我就一下子全明白了，我那日以前确实是庞城主的世界里最听话的女人，同时我也是普天之下最傻最呆最笨最好笑的女人。 而当我回想起盛情园园野里，楼阁之中多得乱我视眼，多得装满整片阔大的踩花院，多得甚至盛情园楼阁之中所有的睡房房屋里面都塞不下的那些崭新貌美娇滴滴的女子们，我的整个脑袋都大了，都要崩了。我的眼前还一幕幕地浮现出两个壮实的曾经守卫在我的睡屋之外的府卫一批批地带领新一群胜选出的女子赶去盛情园中的情景，我就彻底无奈了。我知道，我也能感觉到相反地，庞城主他假如看到了自己后方阔大的盛情园园野里面已经胜选出了那么多的貌美女子，他一定会无比地欢欣！想到那里的一刻，我的眼前猛然之间浮现出了我在盛情园楼阁之中第二次睡梦里面浮现的情景，浮现的庞城主他与众多的城夫人女子们一同出现在盛情园园野里面的情景，浮现出的庞城主左搂右抱貌美的城夫人女子如醉如痴的情景，我就突然间受不住了，我没有料到那一切居然是真的，居然可以变成真的，居然日后都会是真的。 ——哈哈哈哈，庞城主他又猜错啦！这位女子花包里面藏着的，应该是牵牛花！ 随即猛然之间，我的思绪被踩花院中那个小个子的厨工振奋有力的戏叫之声给惊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转而，踩花院外的所有围观之人都破喉大笑出声。 我转眼透过稀疏的大枫树枝干缝隙寻找院中那个我最挚爱的庞城主的身影，我望见他大鸭梨轮廓的脸孔侧面难堪窘迫的神情，一如当年那般熟知而趣味横生。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真的笑不出来了。在我的感觉里，我仿佛是身临其境，仿佛意识到自己还在去年踩花节的逼真处境之中，而且就在那一场我所身在的踩花活动之中！我多么热切地渴望我能够胜出，我多么急迫地渴求庞城主能够走到我的身边踩花，可是那一时候的庞城主一如去年里那样，直到踩花活动进行到末尾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我一样，他只关注那些貌美如天仙的女子们，可是那一天直到那场踩花活动接近末尾的时候，庞城主他还是根本就没有朝向踩花院西北角落处大枫树底下可以说毫无遮掩了的就直愣愣地站立在树干之外的我望去半眼，他只是关心于他的那些喜爱至极的娇滴滴姑娘们，而并没有发现我。 在那场庞城主亲身经历，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踩花节进行到末尾的时候，我只是听到府门之外方向突然之间又是一个女子粗壮的叫响声音传出—— 加油！ 马上，府门之外近乎所有的女子们，应该是无论还在等待参赛的，还是已经从之前的活动里面被画‘×’剔除掉的女子们，都离奇般整齐一致地紧随其后助威出声—— 加油…… 那声音之响烈，那气势之惊人，惊心动魄。 紧随其后，踩花院外围三面的高高府墙之上攀爬上去的满城内外前去围观的男子们也是发出起哄一般的持久热烈叫嚷、喝彩之声。 踩花院北侧之末，两个壮实的府卫眼光不约而同地放远朝向了府门之外，应该是又在目瞧什么人一样。两个壮实的府卫跟前，十几个更多了的崭新城夫人女子们悄无声息地并排得整整齐齐，好像是在等待着更多的姐妹从活动里面一一胜选出，她们一同被带往后方传说中阔大美丽的盛情园中。 ——哈哈哈哈，猜对啦，猜对啦！我们伟大的庞城主他终于猜对啦！这位姑娘脚踢的花包之中装着的正是玉兰花！你们快看，快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