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 当年事
方家的书房里，窗前，独坐着一个身影，没有开灯，任由周边黑漆漆的一片子。 晚饭时，都没有看见方老太太，大家都在觉得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张晓蔷专门去书房看了看，轻轻的敲门，也没有人应声，推开门，她看见了奶奶的背影。 她知道，奶奶今天肯定是有什么心事了。 方老太太说了一句：“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出去吧，有事的话我会叫你们的。” 张晓蔷关上门，出来了。 她心里在想，奶奶究竟是怎么了。 方老太太确实是有心事了。 前几天的偶遇，与那个九爷，确实是不寻常的遇见。 两个人原是旧识，这个事情埋在奶奶心里多年了。 这么些年，方老太太都不曾提及过这个人，因为她一直认为这个人已经死去了，至少在她的心里已经死去了。 她一直经营着一家古玩店，自己亲自管理着，没有让任何人cao过心。 这个店，这所以开到现在，里面有一定的渊源。 方老太太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远，一个记忆里的水墨小城。 这个地方，四周全是水，整天都是烟雾缭绕的样子。 街道有也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芙蓉街。 这个地方，就是方老太太的家乡。 这里出生的女子，大多都是婉约的大家闺秀。 更何况出身名门的她呢。 从小，虽为女子，在那个重男轻女，缠小脚的年代，这个叫钱淑琪的小女子，却进了学堂，与家里的哥哥jiejie们接受了私塾式的启蒙教育。 然后就是西式的女子学校，再加上留洋…… 这样的学识经历，造就了学识渊博的方老太太。 当然了，这个钱家的大小姐，自然长的也不赖，上门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 可是她硬是看不上，根本把这些个凡夫俗子不放在眼里。 那个时候，钱家经营着最大的商号，在全国都有生意上的往来。 钱淑琪，她随着父亲去了中国当时最繁华的大都市。 聪慧灵秀的她成了父亲最大的帮手。 因为一桩古董的生意，她认识了当时有历史学家张致和，也就是后来的九爷。 两个年轻的人，坠入情网之中。 张致和的老家是哈城的，家境中等，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 在那样的一个年代里，门当户对尤其重要的年代，这一对恋人自然遭到家里的人反对。 钱家老爷，用尽一切的办法，将两个人拆散。 一个老套的故事，一个老掉牙的办法，就是私奔。 阴差阳错，张致和没有如约而来。 暴风雨中，钱大小姐负气，被雨淋的病倒，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病好后，嫁入了方家。 当然，这个方钱两家的联姻，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也被赞为美谈！ 结婚的当天，当地的官绅，能到的全部都到了。 张致和也混在人群中一同观了礼，看着一对新人完了婚。 是啊，他不心痛是假的。 这个心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当两个人决定私奔时，消息竟然被钱家老爷知道，他派人在路上劫持了张致和，因念这个年轻人在古董方面的造诣，没有伤及性命，只是将他打伤。 然后，将他送到一个山里人家，请了人去照料，让他恢复了健康。 钱家大小姐快成婚的时候，他才恢复健康。 全城人都在谈论着这个联姻的事情，他才恍然大悟。 在他心里，并不记恨着这个深爱的女人，他知道，她肯定是身不由己。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人，随着那个娶她的男人缓缓的进入了洞房的路，他忍着心口的剧痛和眼里的泪水，出了这个豪华的大宅子。 他一直认为，她不会幸福。 他离开后，一直很努力，试图打一片天下，回来带她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只有两个人的生活。 钱淑琪在被揭开盖头的一瞬间，一张何等英俊的脸映上眼前。 方璞卿，这个方家的大少爷，竟然长的这样一张迷人的脸。 方家大少爷也愣住了，这个钱家大小姐也是貌美如花。 可是，钱淑琪的眼神接着又暗淡了下来。 是啊，她的心里是有人的，不能随便再对其他的男人动心。 方家大少爷以为新娘子的害羞，当晚，两个和衣而眠。 接下来的日子，钱淑琪看这个方家的大少爷知书达理，在生意上是如鱼得水。 日久生情，两个人最后也算是真心的相爱了。 战争，逃难……这些个天灾人祸的降临，生意上钱淑琪尽力在辅佐着丈夫。 对待慈善事业，两个人尽力的救济灾民，慷慨解囊，支持爱国人士。 好人终究有好报的。 他们有了自己的女儿，儿子。 最后，两人定居在燕京了。 方家大少爷，后来的方老先生，最终病逝了。 方老太太一个人支撑起了这个大家。 在儿子方中磊坚决当兵，不参与生意的决定后，她毅然让从小跟着自己经商的三个女儿管理起方家的大摊子。 自己成了幕后的cao作人，只是经营着那家古董店。 三个女儿都不知道那个古董店的生意到底如何。 她平时也不愿说，大家也都不过问。 只有老梁随她一起出入过那个地方，跟着她谈过一些生意，以及那些个与古董打交道时的生意人。 那天，当她再一次见到当年的那个“负心汉”时，她平静的心起了很大的波澜。 过去了那么多年，少女的心早已不存在了。 没有想到，在这个城市，竟然遇见了他。 老了，彼此到了这样的年纪。 还能有多少的恨放不下呢？ 可是，女人的心就是这样，永远会把怨恨当成是纪念的方式。 恨他当年为什么不赴约，不带她走？ 那样的年代，他可以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能让她像方家少奶奶一样，养尊处优吗？ 不知道！ 想开了，她心里有一些释然。 老天在对每个人每件事都是公平公正的。 没有给她轰轰烈烈的爱情，却给她了荣华富贵和一个爱自己的丈夫。 转过身来，看着屋里已经漆黑一片了。 她开了灯，走出了书房。 张晓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着奶奶出来，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她在为奶奶担心。 张晓蔷从厨房里端了一碗白粥，拿了一盘子素菜，她让奶奶吃上一点。 方老太太微笑着说：“好的，还的晓蔷贴心。” 张晓蔷想问问奶奶刚才是怎么回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方老太太喝着这个稀饭，吃着可口的小菜，她问张晓蔷：“晓蔷，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回事？” “奶奶，你如果想说，或者信任我，就说吧，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的。”张晓蔷猜到了奶奶会找她说的。 “晓蔷，你和那个张致和是怎么认识的？”方老太太擦着嘴，然后削着苹果说。 张晓蔷就把当年在哈城和九爷相识一事说了，并且说的很是详细。 方老太太说：“那你看的出来，他过的好吗？幸福吗？” 张晓蔷说：“这个不好判定，很少见他开怀大笑，有种淡淡的忧郁。” 方老太太继续将手中的苹果削完，一个完整的苹果皮就这样褪了下来。 她让张晓蔷约一下九爷，说是要请他喝茶。 时间定在明天就行，时间地点到时通知她。 张晓蔷打电话给九爷，说是奶奶请他喝茶一事，他很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素心茶坊明天十点见。 方老太太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看中镜中的自己，然后看着自己年轻时的照片，岁月不饶人，这都多少年了。 打开衣柜，挑了一身明天要穿的衣服，亲自用熨斗熨了几下子，然后挂在了衣架子上。 张晓蔷回到房里，将奶奶明天与九爷喝茶一事告诉了方傲白。 方傲白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说：“蔷儿，看来，真是被你说中了，这两个人是旧识，肯定是说不完的话，解不开的结。” 张晓蔷说：“这肯定又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祝愿两个老人明天见面愉快，打开心结，晚年过的幸福美满。” 第二天，那个九爷早早就到了，没有让人跟着，是一个人。 他的打扮有一些怪异，中式的长衫，不过嘛，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样子。 方老太太也是中式的旗袍，裁剪得当的面料，整个人也是美丽大方。 她只是让老梁送到了门口，然后让他先回去了。 两个谁也没有迟到，都是早到了。 第一句话是方老太太先说的：“我这个人一向准时，风雨无阻！” 这是话里有话。 九爷微微一笑说：“当年我也是早到了，我也不会迟到，尤其是对你的承诺。” “早到，你知道吗我等你了一夜，我差点死在那里！”方老太太将心里的委屈吼了出来。 “淑琪，你听我说好吗？”九爷一口气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然后，他撩起长衫，让她看到了右腿上的伤。 那是被钱家的人打的，多亏他们手下留情，才保住了这条腿。现在走路时稍微有一些瘸，他走了几步，让她好好看看。 方老太太终于相信了。 她知道，张致和以前是何等的精神，腿上根本不会的问题的。 事情弄明白了。 她用手绢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到了这个年纪，半个世纪都过去了。 弄明白了当年的这个阴差阳错。 九爷哽咽了，他声音开始有一抖：“淑琪呀，真是没有想到啊，会在这里遇见你。绕了好大的圈子，当年我去过你们的家，找过你们，可是那里的人说是你们搬走了，我四处打听，就是找不见。你知道吗，我一直努力打拼，就是想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幻想着和你重续前缘……” 他讲的都是事实，有时去一些地方，只要有熟人他就打听钱家和方家的事情，都没有个什么重要的结果。 这些年，他虽然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事业，在这个行业内也是大有名气。 不过，他还是在渴望着与恋人的重逢，解释一下当年的事情。 这样的年纪，只求大家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就行。 说完这些，心里的结打开了。 都不再难过了。 取之的是，谈论起了各自的儿女，各自的事业。 方老太太带着张致和去了自己的古玩店。 这家店，就是专门为他开的。 他一生致力于古董，为了找他，所有就有了这家店，里面卖的全是真品。 张致和挨个的看，爱不释手。 两个人一起切磋了一下古董的鉴赏技艺，以及时下的一些国宝的情况。 战乱时，国家的很多的国宝不知流落到何处了。 方老太太她不惜重金都收回了几个，在店里当镇店之宝。 店里的生意做的都是大主顾，来的都是行家。 刚好九爷在这里充当了一天的掌柜的。 接待了几个顾客，这几个顾客对九爷的名讳都知道，有所耳闻。 在店里的茶室，几个爱好古董的人又开始了聊天，自谈见解。 方老太太显得格外的高兴。 她亲自泡茶，招呼大家。 不知不觉的，这几个客人走了。 方老太太才感觉到肚子都饿了。 张致和一脸的歉意说：“淑琪，抱歉，耽搁你的饭了。” 不用说，两个人一起去吃饭了。 这个九爷，点的全是方老太太喜欢的江南菜品。 精致、风味的菜，连汤都是别有风味的。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亭台楼榭间，四周全是珠帘。 有人弹奏着小曲儿，很有风味儿的地方。 看着钱淑琪，这个令九爷幻想过无数遍重逢的人，就坐在自己跟前，吃着这些个名小吃，他的心里当然是很高兴的。 他本来打算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哈城，可是现在却有一些舍不得了。 方老太太看着他说：“你怎么不吃呢？” “看着你吃就行了，当年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张致和想起当年囊中羞涩的情景，他自己舍不吃，看着她一个人吃。 她就嘟着嘴说：“一起吃，要不然我也不吃了。” 当年的样子，现在一想起来，就像是在昨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