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原应叹息世间事
北周皇宫。 养心殿内一片安静，只有镂空金龙炉缓缓地冒着龙延香，太监和宫女们都低着头，站在大殿两旁。 一个头戴九龙珠冠的黄衣男子站在大殿内，面对着书案上的一摞一摞奏折。他眼波平静的望着那些奏折，缓缓闭了眼睛，揉了揉额头。 这黄衣男子正是北周的当朝皇帝——宇文觉。 自高祖在征战之中不幸崩殂，兄长宇文护逼迫西魏皇帝退位，他自年幼之时，便在宇文护的扶持下登上了皇位。可惜，他还是太过年轻，宇文护把持朝堂多年，朝中局面，他虽有心整治，却又无力改变，而且他自幼身体便不是太好，才处理了一会功夫的奏折，便觉得身体疲乏，脸色也有些苍白了。 立在一旁的总管太监，见皇上有些疲倦了，便朝皇帝躬身请示到：“皇上，您看了许久的折子了，想必也是累得紧，煮好的参汤刚刚送来，要不，陛下，您先喝些参汤休息一下吧，莫要累坏了身子，处理政务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您若累坏了身子，这朝廷上下可怎么办啊。” “朝廷上下怎么办？哼！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有几个是听朕的话的，他们一个个都看着宇文护的眼色行事，心里何时有过朕？朕就算真死了，怕也没人在意！呵呵，或许还刚好应了某些人的心意。”本来闭着眼睛的宇文觉，突然睁开双眼，眸子里满是怒气。 只听“砰”的一声，他抬手就打在了桌子上，突然的一阵怒气攻心，让宇文觉不由得咳嗽起来，他一手撑桌子，一手捂着胸口，身体颤抖不止。 一旁的太监赶忙冲过来，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抚着宇文觉的后背，帮他顺气。 “陛下莫气，陛下莫气，是奴才说错话了，奴才罪该万死，您莫要动怒。” “陛下呀，奴才知道您心里苦，可是有些话，有些事情，您心里知道就好，可不能往外说。”这魏博公公已经是跟随过两代帝王的总领太监，从宇文觉小时候，魏博公公就跟随在身边伺候，说话办事都是面面俱到，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大冢宰宇文护，也会给他几分面子。 “先帝在战乱之中崩殂，留给您这么大的一个江山社稷，难免会有人依仗权势，夺位取代，先帝赐给大冢宰辅国摄政的职责，甚至诸多殊荣，就是害怕您受委屈呀。即便以后有人觊觎这高位，也会因为有大冢宰在，而有所克制。先帝的这份良苦用心，陛下难道不知？现在您正是韬光养晦，养精蓄锐的时期，陛下，万万不可与大冢宰针锋相对，硬碰硬啊。”魏博公公说话的时候，本就是出于本心的肺腑之言，声音不由得哽咽，让宇文觉也不由得动容。 宇文觉面色上只有悲痛的神色，痛恨自己无能，虽然处于九五之尊的高位，却只能任由宇文护权倾朝野，甚至连他的党羽危害百姓、诬陷忠良的事情，都无法查办。 “宇文护的根基深入朝堂多年，即使朕有心与他抗衡，也没有什么真正可以做的。”说到最后，宇文觉自己也不由得叹息一声，感叹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悲凉。 魏博见皇上的情绪有所平稳，便躬身去捡起地上散落的奏折，又一摞一摞的重新放好，一边整理，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冢宰担任辅国之职已多年，在朝堂上，维护大冢宰的人的确很多，但是物极必反，树欲秀而风必摧之。有些事情做到了极致，百姓们也是都会知道的，皇上不能太过急躁，得先扩大自己的实力，羽翼丰满了，自然可以遨游九霄，但在这之前，还是得隐忍着些。” “培养自己的羽翼……”宇文觉喃喃道，眼睛也看向了远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魏博见皇上似乎在沉思，便递了个眼色给一旁早吓傻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赶紧端了参汤送过来，魏博一边将参汤倒入瓷碗，一边对皇上说道：“陛下可知道这长安城里，最近又发生了一件趣事，长安的百姓，都一个劲的议论呢。” “哦？什么趣事让百姓们都这般有兴致？”宇文觉收回飘渺着的思路，看着一旁的魏博。 魏博面色上一片笑意，为宇文觉端过参汤来，接着说道：“是前些日子，长安之内传了一段歌谣，‘九霄天女落梅仙，仁心仁术下凡尘，不忍疫病害世间，治病救人除祸患，落梅仙子，除病害。’这歌谣说的是朱雀大街里，有一处落梅医馆。那医馆的馆主大夫呀，可是一个绝色的妙龄少女，不仅医术高明，还为百姓义诊赠药。就连前些日子，危害宜城的疫病也让她治好了。不过，宜城的太守早已下令，将患病百姓都集中看护起来，估摸着那些百姓是得不到救治的。” 宇文觉神色明亮：“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就赶紧让她救治其他患疫病的灾民呀。” “陛下，那个姑娘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官府设了层层防卫，她一个女子，如何能突破重围，去救治那些难民？”魏公公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宇文觉听了魏博的话后，神色暗了下来，略略思考了一下。这次疫病发生的突然，那些官员更是将疫病患者围困起来，这样的举动是有些奇怪。但他们一早便说了，这次疫病来势凶猛，因此才要严肃处理，这里面或许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也未可知。 宇文觉高声说道：“魏公公，传朕旨意，自即日起，朕设立皇榜一张，征询天下奇人异士，若有能救治好疫病灾祸的，朕赏金万两，加封赐爵，即便治不好，朕也不会怪罪他们，旨意立即下达，务必在明早就悬于城门之外。” “奴才谨尊圣谕。”高公公跪拜在皇帝面前躬身行礼。 北国的寒冷季节来的总是太快，持续的时间也长，没过太长的日子，长安城内便是一片萧瑟之景，街道旁的树木总是一早就蒙了霜，阡陌上的花朵也都凋谢了，虽然曾经开的艳丽，但终究逃不过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命运。 摊贩们倒还是依旧起早贪黑的忙碌，只是客人少了，偶尔他们也抄着手，坐在一旁打个盹。但多数还是凑在一起，说些闲聊的话题，又或是这长安城内的趣闻，虽然这相互谣传之间，免不得添油加醋一番，但众人倒也听得津津乐道，拍手称赞。 而若说这最近的趣闻，那就只有被人们传的极为神奇的一个女子，还是一位妙龄少女，都说她是天上仙子下凡，容貌可谓是美得惊心动魄，又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就连那为祸宜城一时的疫病天灾，她都能救治，可真是平民百姓的福音。 这边包子铺的伙计说：“我昨日亲眼看见，有个大娘带着被那姑娘治好的孩儿，去拜谢这为姑娘，那喜极而泣的场面，真是让旁人也觉得这孩子万分幸运，遇着了这么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肯施以援手。” 那边元宵店的老板娘又说，她家隔壁住了一个大娘，儿子征战未归，儿媳妇又偷偷跑回娘家，剩她一人寒病缠身，还有些痨病。自从喝了那姑娘免费赠的汤药，病情渐缓不说，人也爽朗多了。那姑娘不但不收药钱，还派人按时煎药送药，这种好事，真是千古难遇啊。 百姓们聊的多了，也不免八卦。大伙总说着这姑娘如仙女一般，心中对她也是敬畏，但还是免不得各种谈论她的事情，尤其感兴趣这位天人之姿的女子的婚配姻缘。 一个摆摊的小贩，眼睛骨碌一转，又对大伙说道：“我前些日子就见着这仙子姑娘和水墨乐坊的那位主子一起，在乐舞台一同看比赛呢。他二人坐在一起，一个是兰芝玉树，一个是瑶台仙子，那一颦一笑简直惊为天人，那眼神之中，都是脉脉温情，真是如金童玉女般的绝配啊。”城中的小贩们个顶个的口才好，这般说起来，更是免不得一番添油加醋。 百姓们不清楚突然冒出的医馆馆主的身份，却都是见过水墨乐坊的少主，知道他是个带着面具的俊秀少年郎。虽不知道这二人是如何相识的，但是这些商贩们完全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给倾落和长恭臆想出来了很多个相识的版本。 什么英雄救美啊，什么为其疗伤疗毒啊，还有的竟和狐仙报恩，这类狐怪神仙的故事联系到一起。 百姓们口中的这个奇女子，正是朱雀大街落梅医馆的馆主大夫——倾落。 铃铛把去外面买菜这一路上，所听到故事，都一一告诉了倾落。 倾落听完，倒是“扑哧”一笑。想着人们竟然这么有趣，能编出这么多奇闻怪事，就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没经历过。不过，闲暇之时听一听，倒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长安城内各街巷和坊间，都传着倾落的故事。 铃铛还带回另一个消息，朝廷逐渐认识到宜城疫病事情的严重性，在长安城内设下黄榜，寻天下的奇人异士，解这场疫病危机。说是能将疫病治好的人，会受到朝廷的重用与封赏。 倾落倒不在意什么封赏，只是这的确是个救治患疫病的百姓的方法。 铃铛一双大眼睛望着倾落，说道：“jiejie，咱们要去把黄榜接下吗？jiejie不是想着去救治哪些被困囚的难民们吗？” 倾落若有所思，缓缓道：“现在就去，难民病情不稳定，我怕耽误久了，又生出什么事端。” 这次事件，本来就是士族为了霸占田地，而生出的事情。一旦疫病得以控制，士族子弟必然不会放过她，肯定会多方阻拦。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能让宜城的士族再做出残害百姓的事情。 倾落让铃铛准备了一顶面纱斗笠，掩住了面容，便和铃铛一起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