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千钧一发
晓湜看着他们挂好药水。调试好针头。然后在她的手腕上消毒。 她知道。这一针下去意味着什么。她将在昏沉中承受失去的痛楚。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再也无法保护那个小小的生命。 晓湜别过头。看着窗外明晃晃的世界。楼宇的阴影打在对面的楼层上。一半明。一半暗。光线错落。在她的心里投出一片异样的宁静。 我的孩子。他还沒有见过这么好的阳光…… 晓湜忽然难过地想。心痛到不能自抑。 手腕的一点冰凉处。钻起一阵尖锐的刺痛。晓湜瞥见药液已经在缓缓滴落。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在瞬间就模糊了。只要再一闭眼。就将陷入一片黑暗。不再有害怕。也不再有悲伤。 然而。她却将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凝聚在右手上。狠命拔掉了左手腕上的针头。 那一瞬间。她隐约听见有人在惊呼。嘈杂的声音似乎响在耳边。却又模糊而遥远。 晓湜强撑着沉沉的眼皮。努力地蠕动嘴唇。残存的意念里。拼命地呼喊着:“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可是。直到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也不知道。这句话。自己究竟有沒有真的说出來。 麻药滴入体内的量并不多。晓湜不一刻便悠悠醒转。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另一间病房。是手术室隔壁的苏醒室。不大的空间里。并排摆放了很多张狭窄的病床。有不少床上正躺着昏迷未醒的女人。也有些女人已经醒來。坐在床沿。神色怔忡。不知是沒醒透。还是在为失去的生命默哀。 护士不时进來巡视。有谁过了观察期。恢复无碍。便上前帮忙搀扶出去。交给等在门外的家属。以便及时腾出地方给后來的人。 晓湜扭头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悲悯。小腹隐隐作痛。不知。她的孩子还在不在。 她心里一急。便强撑着坐了起來。无奈头脑昏沉。身体发软。显然。麻药劲儿还沒全过去。 所幸。她的床另一侧贴着墙壁。她便就势靠在墙上。提了口气。对着正在过道另一侧忙碌的小护士哑声喊:“医生。医生……” 小护士边转过脸來。边有些不耐烦地说着:“等着等着。沒看这么多人呢嘛。都别急啊。” 待她一看清叫自己的是谁。就不只是不耐烦了。简直有些气势汹汹。“你醒了啊。可真行。” 说着。匆匆走进手术室喊了个真正的医生过來。 女医生年纪也不算太大。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脸不满地走到晓湜床前。劈头就训斥起來。毫不客气。 “真沒见过你这样的。你说这种事你不提前想好了。还带临场变卦的。真是。我干了这么多年了。头一遭。当买东西呢。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真是胡闹。年纪轻轻的。一点儿都不负责任。” 她疾言厉色。周围醒着的女人和护士都不由看过來。对着晓湜多少有些同情。不管怎么说。当众被像小孩子一样训斥。总是很令人难堪的。 然而。晓湜却沒心思计较这个。她自知理亏。甚至毫无怨言。只是仰脸看着女医师。很紧张地问:“那。孩子……还在么。” 女医生哼了一声。沒好气儿地说:“反正。我们是沒做什么啊。” 晓湜心里一阵安慰。几乎想要流泪。看來。她临昏迷前。那句盘桓在脑海中、挣扎着想说出口话。终于还是说出來了。 可女医生却不以为然。当头就给她泼下一盆冷水。“不过。就你这么个折腾法。那孩子怎么样都不好说了。我跟你说。” 晓湜神情僵住。小腹牵坠的疼痛似乎越來越明显。 女医生继续说:“你这胎本來就不太好。你知不知道。你还跑这儿來又消毒。又上麻醉的。这对胚胎伤害很大。头三个月。最关键了。也最容易出问題。那么大点儿的胎儿。哪禁得住你这么折腾。” 见晓湜完全呆住。女医生还以为是自己脾气发得有点大。吓着她了。于是。缓了缓语气。但还是免不了有点不待见。“先办住院吧。观察几天再说。家属來了吗。” 一听说“家属”。晓湜大脑一激灵。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眼睛。警觉而抵触地看着女医生。 不。绝不能让周绍霆知道这件事。 晓湜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然后就在女医生诧异的目光中。挣扎着要下床。 “哎。你要干嘛。”女医生看她脚下还不稳。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胳膊。 晓湜却像是害怕一般。猛地缩回手臂。顺势往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地拒绝着:“不。不用了。我不要住院。我要回家。” 这时。她身边的一个小护士却嚷嚷起來:“你这怎么行。开什么玩笑。要是出了事。算谁的责任。” 晓湜坚持着。“我沒事的。真的沒事。我可以的。” 小护士脸一板。还要再说什么。女医生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别管了。“算了。她自己要走。我们有什么办法。你送她出去吧。” 又转过头对晓湜最后交代:“药我已经给你开好了。葆宫安胎的。你让你家属去缴费。然后到一楼药房拿一下。按说明吃就行。还有。你这两天就别动了。在家躺床上养着。如果出现腹痛或者见红。一定要立即就诊。记住吗。” 晓湜诺诺地点头道谢。然后便在小护士的搀扶下。慢慢挪了出去。 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攥着腹部的一那团衣服。衣料下面的小腹坠痛不已。手心渗出的冷汗将病号服揉得潮湿。 她不敢往坏的地方想。虽然心里渐渐沒底。但还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会好起來的。 小护士扶着她走出苏醒室。这间苏醒室。一侧的门对着手术区。另一侧的门直接对着家属等候区的走廊。 而穿过这条走廊。才是她们进手术室之前的更衣室。 來的家属大都是女性。大概是为了陪护方便。一看见自己要等的人出來了。便赶紧上前从护士手中接过。悉心搀扶。关切问候。陪她们一起到更衣室去换回自己的衣服。结束这一遭不愉快的经历。 而仅有的三两位男同胞。也不好意思和一堆女人挤在一起。都自觉地站在走廊尽头的双开门外等候。不时向内张望。脸上一律是紧张不安的神色。带着隐约的愧疚惶然。 小护士扶着晓湜站在门口张望着。问:“你家属呢。” “我自己來的。”晓湜轻声说。 小护士看她的眼神简直有些同情。还有些不放心。又审视地打量了她一遍。才放开扶着她的手。“那你自己当心点儿吧。” 晓湜勉强自己站住、站直。笑着对她点头。 小护士转身回了苏醒室。她自己则朝着走廊另一头的更衣室慢慢走去。 走出沒两步。甫一抬头。晓湜呆住了。 只看到一道黑色的修挺身影。挤过灰白色的模糊人群。直向着她大步走來。黑色的长风衣裹挟着肃杀和清冷。英俊的脸孔紧绷着。线条坚硬。深邃的眼眸里一片阴郁。让人感到压抑、甚至恐惧。 仿佛被施了魔法。晓湜一动也动不了。感到周身血液都凝固了。就那么直直地愣在那里。 周绍霆很快走了过來。用力推开走廊尽头的门。两扇大门撞在墙壁上。惊得家属们都看过去。 高高的男子走到晓湜身前。阴影落在她身上。遮住了一切光亮和视线。 晓湜强迫自己仰起脸看他。那么近。却仿佛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一双黑眸里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情绪。似要将她吞噬。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最能让她感到温暖、安全。而此时此刻。却成了她心底最不可碰触的冷。和最想要逃避的痛。 周绍霆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穿着病号服的女孩缩着肩膀。益发显得单薄瘦弱。平日粉红的唇瓣。此刻一无血色。大眼无神地望着自己。却空空的。仿佛什么也沒有看。 那张生动的脸孔。消失了一切神采。写满了难言的愧疚、无助。还有一丝受到惊吓的愕然。 这女人果真來把孩子打掉了。而且。竟然还偷偷的。瞒着他……她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周绍霆一口气闷在胸口。大脑瞬间空白。想也沒想便一把抓住晓湜的双肩。手上因为愤怒而失了力道的轻重。 晓湜只觉得肩膀一阵酸痛难忍。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她的筋骨里去。将她的一双手臂生生卸下來。 疼痛和惊惧使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來。被牢牢捏着。被迫仰起脸与周绍霆对视。 那双狭长的深眸里幽暗无边。如暗夜下的深海。涌动的惊涛骇浪都被无边的黑暗吞沒。 这样的目光。晓湜从未见过。陌生到令她心疼。心疼到呼吸困难。竟说不出一句话來。 周绍霆就这样看了她很久。终于。薄唇微启。咬着牙。声音低哑地说:“你是个自私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