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狄宁

    卓尔精灵狄宁斜倚在地牢的石墙旁边，大口咀嚼着松软的面包，一块块被撕扯下的碎块从他的喉咙中艰难地通过，在脖颈外凸显出一连串明显的突起。

    多恩连忙把手里的水壶递过去，卓尔用空出来的手接过，张大嘴便往里倒。

    多恩用卓尔语道：“你怎么饿成这样？卓尔精灵虐待斥候了？”

    而卓尔正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顺气就要了好久。

    终于，狄宁结束了自己久违的饱餐，抖了抖手指上的碎屑，挺直背坐了起来。

    他的双手早在他缴械投降时便被解开了，只有双腿仍被捆在歪斜的木棍上，但也解松了绳索，让他能有限地活动双腿。

    毕竟，在身体里被植入噬魂藤之后，他的生命便被老法师紧紧地把握住，失掉了一切的砝码，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造次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的道理对于卓尔这种习惯于背信弃义的民族更为适用，在这一老一少的两位人类法师面前，狄宁·墨恩明智地打蛇随棍上，选择了投降。

    事实上，还是有一大部分的卓尔拥有强烈的种族荣誉感的——以蛛后罗丝的信徒们尤甚，卓尔城市中各大家族的主母便是如此，她们大都是最虔诚的蛛后牧师，也因此拥有施放强大神术的能力。

    其次，便是像沙玛斯这样的卓尔城市之中，信奉维瑞雯的男性法师们也同样热爱自己的黑色皮肤，并视一切地表种族为敌人，尤其是那群该死的精灵和狗娘养的人类，对于地表城市的攻伐会让他们的守护神更青睐自己的城市，换取更多物质上的赏赐。

    但狄宁先生两者皆非。

    他的出身还算值得称道——他的母亲曾是魔索布莱前第五家族的武技长，但只是家族的外戚。

    卓尔荒淫的生活方式与乱交的习俗促发了狄宁·墨恩的诞生，但作为一个男性卓尔，他的母亲对待他仿佛就是抱来的孩子一般——或许还不如。

    自小便被证明不具备魔法上的天赋、也没有多么良好的体质，狄宁的资质让浸淫武术多年的母亲感到非常失望，他没能得到冠以家族姓氏的资格，也不再被母亲所关注。

    家族需要的是强大的战士、神秘的施法者，而不是这样一个体质孱弱、毫无天赋的废人。

    在那之后，他过上了一段仆役一般的生活，卓尔家族不养闲人，如果想活下去，就得用劳动换取食物。

    这样的生活大概度过了五十年，在他尚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遭遇了人生的一次重大的变故，或许也不算变故吧。

    几十年的积淀，让他背后的家族攀上了第五家族的位置，但这显然没能让主母感到满足，于是她发动了对第三家族的战争，妄图一举取代对方的地位。

    显然，她们失败了，整个家族的一切化为乌有，幸存下来的人们也成了第三家族的俘虏。

    对母亲的战死，他并没觉得有多悲伤，但面对即将失去的自由，狄宁选择了逃离，趁着夜色，同样也依靠着自己作为仆役的低调身份，他顺着密道逃离了魔索布莱。

    密道还是母亲在小时候带着自己认的，走到一半，年幼的卓尔心里有些堵堵的，在十岁彻底搞清楚自己的废材资质之前，那段同母亲相处的日子是他少有的美好回忆。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再一次选择逃离，而不是换个地方继续劳作。

    逃亡的生活称得上非常艰难，风餐露宿、缺衣少食不过是小意思，幽暗地域荒野中潜藏的种种危险让他几乎没有停下奔跑。

    十几天后，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祝福——一次次偏离方向后，他误打误撞地抵达了沙玛斯，这座几乎是他最好选择的城市。

    首先，这座城市的执掌者是法师议会，完全由男性组成，这代表他的性别少有的不再会受到歧视。

    其次，这里没有什么家族之间的攻讦，也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他无需再为敌对家族的暗杀而担惊受怕了。

    在贫民区找了个窝棚住下，他原本想着找份仆役之类的工作来养活自己，却发现与魔索布莱不同，沙玛斯，这座卓尔城邦中最开放的一个，最不缺的就是怀才不遇的投机者。

    更别提他本身就没有什么“才”可言了。

    这时，他结识了自己的老师，一个窝在贫民区过活的半吊子盗贼。

    饿昏的卓尔少年晕倒在老盗贼藏身处的附近，就被他搬回了家——老家伙本来想把狄宁调教为自己的**的，结果却被醒来的少年反抗成功，险些丢了性命。

    身体素质上的差距让老盗贼收起了龌龊心思，而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年轻的卓尔没有把虚弱的老人弄死，反而照顾起了他来。

    一段时间以后，两人熟络了很多，狄宁也正式拜老人为师，向他学习盗贼的各项技艺——潜行、暗杀、攀爬、绳艺、暗影法术。

    几年，老盗贼总算撒手人寰——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了，这也是为什么一个未成年的男童就能反抗他侵犯的缘故。

    而远远没达到出师标准的狄宁也不过是继续着老师交给他的基础训练，离真正盗贼，或是类似的刺客、诡术师还有着遥远的差距，长久地停留在游荡者的基础职业之上。

    再之后，他便被应招加入前往地表的先头部队，负责侦查工作——这并非出于建功立业的热切之心，或是对于地表种族的痛恨，我们之前也说过，他没有信仰。

    唯一的原因便是，这份工作管饭。

    但好景不长，法师们错估了通道的长度、以及上面大约四分之一部分的坍塌程度，他们的行进被一次次拖慢，直到前一周才终于接近地表附近，却发现整条通道几乎都被塞住了。

    身材矮小的狄宁被派去联络地表叛徒——也就是那群惨死的大地精们，为卓尔们在地下大范围的挖掘、清理工作提供掩护，前面几次他都躲过了城卫军的眼线，成功传递了消息。

    直到他们弹尽粮绝，法师马杰里命令他通知大地精们进攻某个伊萨附属的市镇，卓尔们将要打通通道，发起总攻——没有办法，他们太饿了。

    怀揣着最重要的急报，匆忙出发的卓尔游荡者就遭遇了他人生中又一次巨大的变故。

    险些被一个愣头青法师学徒，用一把单手剑，的剑鞘，敲碎脑袋。

    这就是卓尔精灵狄宁·墨恩的悲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