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当我是坏女人

    第二天上午，甘苹打电话话把三儿约到城里一家小饭店。看到甘苹，三儿吓了一跳。甘苹瘦多了，颧骨显现出来，眼睛红得厉害，有明显的眼泡。甘苹盯着三儿看，眼里有股说不清的味道。三儿坐下来，担心地问：“甘苹你怎么了？”甘苹摇摇头，没说话。

    服务员端来茶水。三儿点了几个菜，随服务走到门口，掩上了门，回身时发现，甘苹的眼光一直追随着自己。三儿越发糊涂了，茫然地坐下来，给甘苹倒了杯茶。

    “陈三，我妈疯了。”甘苹接过茶杯，低下头。

    三儿吃了一大惊，倾身问甘苹：“因为我吗？”甘苹无力地摇摇头：“因为我爸。”三儿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问甘苹：“你妈不是知道你爸的事吗？”甘苹捏着杯子说：“离婚了。我爸回来就为跟我妈离婚，说他跟那女的好了上十年了，得给人一个交待。我爸说，他跟我妈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分居十几年了，早没感情了。我爸还说，离婚不离家，对家里还跟原来一样，就是走个形式。我妈不同意，我哥也不同意。我妈睡好几天不起床，不吃不喝。然后家里亲戚知道了，跑来劝我爸，不听。”三儿点上烟，咂嘴说：“怎么会这样？”

    “我哥跟我爸打架了，”甘苹接着说，“把我爸门牙打断了。我爸不去医院，在床上躺着。第二天我妈起来，同意跟我爸离婚，我爸才跟我到医院把牙齿看了。本来以为没事，我妈还在做了顿饭，给亲戚吃了，我爸保证对外不说离婚了，跟以前一样，不会丢下我们不管，该给的钱一样给，该回家的一样回来。下午亲戚回去了。又过了一天，我爸找了辆车，带我妈去行政x务中心办手续，我跟我哥也去了，怕他们又吵起来。去的时候我妈还好好的，就是不说话，什么都话不说。到了行政x务中心，我妈叫我跟我哥在外面等着，她跟我爸两个人进去了。人多，我妈说熟人看到不好意思。然后就我爸一个人回来了，问我妈在哪。我说我妈不跟你去了吗？我爸说，按完手印就不见人了。然后我们就分头找，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我哥说，不会回家了吧？就往回赶。唉，幸亏回来及时。回家门锁得好好的。我家房子记得吧？楼梯在房子中间，二楼栏杆下面是空的。我上楼看见了，我妈挂里面晃荡，左边的楼梯高，挡住了，凳子倒在一边，人都不动了。然后我就叫，我哥跟我爸赶过来把我妈放下来。没送到医院我妈就醒过来了，就说一句话，甘苹，带我走。一家人哭成一团。我爸说不离婚了，回去复婚。我妈就记得那句话，甘苹，带我走。医生说，我妈受刺激了。”

    三儿伸出手，想握住甘苹的手，安慰安慰甘苹。甘苹缩回手，扭过头轻轻地摇摇，空洞的眼睛看着狭小房间的光秃秃的白墙壁，接着说：“不知道我妈想到哪去，我问她，她就摇头。出院回家那天，刚进大门，我妈就把门关了。然后就在家里呆着，要么不睡觉，要么睡一天不起来。亲戚朋友来了，我妈就躲楼上去了，把门拴上，死活也不出来。”

    “喝点。”三儿提醒甘苹，“你妈现在还这样？”

    “还这样。”甘苹喝了点水，放下杯子说，“我妈觉得她没脸见人吧？以前我们家是村子里的富户，我妈可神气了，得罪不少人。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什么事都挂面子上。后来我爸有了小，收敛了一些。这下好了，我爸不要她了，她就觉得着没脸见人了。”

    “过一段就好了。应该是心理疾病，不能急。”

    “那些天我跟我爸和我哥轮流看着我妈。我哥厂里有事先走了，把我大姨叫来了。我大姨来了，我妈好一些，还是不愿意复婚。我大姨跟我爸说，你在家更不好，还是走吧，等小姑好点再回来。我爸也走了。我跟学校了两个月假，跟我大姨轮流看着我妈。十几天前，我妈突然想起来了，跟我说，你对象不是在广东吗？带我到广东去，不回来了。”

    三儿盯着甘苹，明白了甘苹的意思。甘苹知道三儿盯着自己，又扭头看着光秃秃的墙壁，低声说：“你就当我是坏女人。”三儿发现手里的烟不见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x务员敲门，问可不可以上菜。三儿没好气地叫道：“早该上了。”

    菜端上来之后，三儿又要了两瓶冰镇啤酒，叫服务打开了，递一瓶给甘苹，自己拿了一瓶。甘苹这才正眼看三儿，一脸歉意。三儿喝了口啤酒，咧咧嘴，提醒甘苹：“先吃点。”甘苹怯怯地拿起筷子，小声说：“对不起。”三儿给甘苹夹了点菜，再问甘苹：“通知你同学了吗？”甘苹点点头。三儿没再说话，兀自地吃起来。甘苹放下筷子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一直给我打电话，我就没接，然后他又写信。八月节前他又来封信了，说他到公立学校面试通过了，下学期去上班。那几天我在打扫我哥的房子，累得跟什么似的。”

    “现在你到底怎么想的？”三儿盯着甘苹问。

    “我打电话跟她说了。”甘苹低下头，“他同意我带我妈去。那学校在深圳，市重点，希望新来的老师家属、对象有教师身份，好安排工作。我想好了，不光为我妈，也算是为我自己吧。我要是跟你了，最终命运肯定跟我妈一样，不如现在就找个喜欢我的。”

    “吃点吧。”三儿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

    下午快两点，三儿开车送肚腹空空的甘苹回家。甘苹说：“对不起，陈三，就当没碰到过我。”三儿按甘苹指示，把车停到路口，着甘苹下车，有种被人玩弄的感觉。

    “陈三，我喜欢你。”甘苹的声音像是从深空里传来一样。

    三儿赶紧推开车门。甘苹举起手，在空中摆了摆，三儿停住手，眼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