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芙蓉女在线阅读 - 第311章 躺尸

第311章 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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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厨子却也不理会芙蓉说什么,只是拍着付三的大腿一路嚎丧似的:“大伙都来瞧瞧,吃了一品楼的饭菜,我兄弟这个大活人如今瘫痪了,话也说不出了,这可怎么办呢,大伙说,应该不应该让一品楼赔银子。”

    围观的人被胡厨子煽动的起了劲儿,见地上躺的付三如死狗一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品楼的招牌,嘴里呜呜咽咽,却说不出话来,便纷纷自责芙蓉:“还是给人家医病要紧,一品楼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

    “说的也是,有次我在街上秤了半斤果子吃,没想到里面有个小石子,硬是把我的牙给硌掉了,可是后来我去找他们掌柜的理论,他们硬是说我故意的,想讹他们的银子,现在做生意的,良心都喂了狗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会儿把芙蓉说的,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胡厨子却越来越得意,跟唱戏似的说上两句,又拍着付三的大腿,然后还偷偷望一眼芙蓉。

    一品楼门口人头攒动。

    芙蓉站在台阶之上,远远望着陆掌柜就站在聚仙楼的门口,双手抱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用说,这一次,又是陆掌柜指使的了。

    陆掌柜倒能一次次的跌倒,一次次的重来。

    杨波只得小声对芙蓉说:“不如,赔这些无赖一点银子算了,不然,让他们这么闹着,况且还是隔三差五的来闹,倒不是办法。”

    “不能赔他们。若是这次赔了,以后有赔的时候呢。”芙蓉斩钉截铁。

    “干什么的躺在一品楼门口做什么”陈九年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衙役。

    陈九年挤到人堆里,哗的一声。从怀里抽出佩刀来,先是用刀尖指了指胡厨子,然后用刀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付三:“你俩做什么呢”

    当刀尖划过胡厨子脸的时候,他还是很紧张的,一双手都出了汗,生怕陈九年的手一松。他就被毁了容了。

    可眼瞧着身边看热闹的人多,他又来了精神,直拍着付三的大腿叫嚷:“哎呀,一品楼跟衙门的人勾结在一处了,你们看看,我们老百姓,哪里还有说理的地方,吃了他们的饭菜,快把人吃死了,这会儿还抽出刀来要杀了我们灭口呢。”

    陈九年的到来。无疑是火上加油,听胡厨子这样说,陈九年便踢了他一脚:“嚎叫什么一品楼怎么惹着你们了我瞧着你们面熟,哪来的无赖”

    胡厨子也不接话了,只是眯着眼嚎哭。

    虽是嚎哭,可雷声大雨点小。瞧着哭的很痛,却没有一点眼泪。

    大伙本来就十分同情胡厨子他们,如今见衙门的人也拿胡厨子他们开刀,便纷纷指责起了陈九年:“你们做衙役的就不让老百姓说话了吗人家是吃了一品楼的饭才躺下的,你们还想杀了他们”

    “就是,衙役也帮着一品楼说话,这背后定然有勾结。”

    更有甚者,见陈九年等一帮人长的粗壮,说话又不客气,便更为胡厨子他们抱打不平。指着陈九年道:“大伙揍他。”

    陈九年虽舞刀弄枪,成亲以后,疏于练习,手脚也笨了不少,如今大伙的巴掌。拳脚跟雨点子似的,陈九年躲也躲不及,被揍的跟皮球一样,不一会儿,脸上就肿了,嘴唇有两根香肠那么粗,一柄大刀也不知被谁踩在脚下,只听到“哐当哐当”的响声。

    芙蓉与杨波赶紧钻进人群里救陈九年,实在救不下,芙蓉只好吆喝了一声:“县太爷来了。”

    平时,芙蓉是不拿县太爷做噱头的。

    可如今,也顾不得那么些了。

    众人听说县太爷来了,这才收了手,四下张望:“县太爷在哪”

    陈九年抚摸着肿涨的脸道:“县太爷来了就好,等着吧,非得把你们都捉去吃牢饭,让你们打。”

    可四下望望,哪里有县太爷的影子,且人越聚越多,陈九年也认不出到底是谁打的他了。

    “好啊,一品楼的掌柜在骗人,接着揍他。”众人又要揍陈九年,可陈九年早趁着刚才的空当,钻出人群,一路小跑的不见了。

    人群里这才稍稍静下来:“衙役也不经打,打两下就夹着尾巴跑了。”

    “可不是,平时耀武扬威的,帮着一品楼说话,这下衙役也跑了,掌柜的,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你们到底管不管”

    胡厨子脸上更得意了,时不时的翻眼看看芙蓉,然后又吐出一句:“我这兄弟若是活不了,我也不活了,我们就一直在一品楼门口守着,什么时候他们肯赔银子,我再带着我兄弟去看病。”

    众人又往破碗里投铜钱,这回下手更大方,有的给五文,有的给十文,破碗里早装满了,眼瞧着暗黄色的铜钱滚落到地上,胡厨子赶紧脱下自己的褂子铺在地上:“各位乡亲,把银子往这褂子上放啊,不然一儿落满地,我不好捡。”

    铜钱跟下雨似的。

    一会儿就堆满了衣裳。

    往日里芙蓉挑着豆腐叫卖,十文十文的收钱,也没有胡厨子挣钱快。

    胡厨子听着“哗啦哗啦”铜钱的声响,心里又激动又高兴。

    让付三在一品楼门口躺尸,可是比在一品楼的饭菜里放头发丝,放蟑螂挣钱快多了。

    来之前,他跟付三就经过了陆掌柜严格的培训。

    鉴于陆三的嘴不结实,总爱把肚子里的实话说出来,会坏了胡厨子的事,这一次,陆掌柜亲自交待,付三只需躺在地上装作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切台词都有胡厨子来说,而且。看热闹的人扔的钱,也归二人所有。

    这倒是个好活计。

    胡厨子乐的眉开眼笑。

    付三在台阶下躺尸,听到铜钱“哗”的声音,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芙蓉一直在想着。如何揭穿二人呢。

    像前次一样,跑过去掐付三的人中那肯定不行,付三天生不怕掐。

    陈九年还没有碰到二人呢,就挨了大伙一顿揍,若是自己碰了胡厨子或付三,不也被揍的落花流水

    正没办法。

    却见人群里挤进来一个人。

    头上戴一顶灰毛线帽。上身穿一件黑色破了面的大棉袄,下穿一条露着黑棉絮的短脚棉裤,腰上的鞋子也烂了一个大洞,露着脚趾头,脚趾头也是黑乎乎的。

    但这人腰里的布腰带却是新的,暗黄色,在背后系了一下,然后尾端耷拉在他腿上,他一手捏起腰带,跟捏着毛巾似的。把腰带放在破碗中来回擦了一番。

    这个人面熟的很。

    原来是曾经来一品楼吃过饭的老乞丐。

    老乞丐身上味大,往人前一凑,大伙纷纷捂着鼻子。

    “哎呀,老乞丐走远点,人家这都办正事的,不是你要饭的地方。”

    有的人更是如赶猪猡一样:“走走走。耽误我们看热闹,这身上也太味儿了。”

    老乞丐却是不慌不忙,先是把破碗擦干净了,与胡厨子他们的破碗放在一起,然后从腰后抽出青竹竿放在脚边,他自己也靠着胡厨子坐了。

    见付三动也不动,便问胡厨子:“这个人死了”

    “没看睁着眼的吗哪里死了”胡厨子往一边移了移,老乞丐身上的味儿让他起鸡皮疙瘩。

    老乞丐故意又往胡厨子身边挪挪:“那活着不能动,也跟死了差不多,怪可怜的。我也可怜,上没老下没小,咱们一块在这要饭吧。”

    老乞丐说着,将青竹竿握在手里,带着哭腔吆喝起来:“苦命的人哪。还没生下来时,爹娘就死了,还没满月哪,养父母也死了,我是街坊邻居养大的啊,如今天冷了,缺吃少穿,各位乡亲,给几文钱买饭吧。”

    大伙见老乞丐穿的破破烂烂,取下帽子,头发稀疏,看着倒也可怜,便从钱袋里又掏出几文铜钱,扔在老乞丐碗里。

    有的人没有铜钱了,又不舍得给大块银子,便蹲下身来,从胡厨子他们碗里摸出几文钱来,放到老乞丐碗里。

    陆掌柜说了,这次胡厨子与付三要来的钱,陆掌柜并不收回去,而是归胡厨子与付三所有。

    这句话,充分调动了二人的积极性。

    眼瞧着到手的铜钱又跑到了老乞丐碗里,胡厨子不愿意了,扯过老乞丐的青竹竿扔在一旁道:“要饭也应该有先来后到吧你要了一辈子饭,懂不懂规矩。”

    老乞丐眯眼道:“有什么先来后到平时我就在这附近要饭的,谁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非抢我的生意”

    老乞丐说着,又带着哭腔道:“日子不好过啊,要个饭也有人端碗来抢啊,我可怜不可怜啊。”

    胡厨子心疼铜钱,这会儿也跟老乞丐飙上了,装作十分痛心的模样道:“论可怜,我们才最可怜哪,好好的青年人,这样起不来了,以后连饭也要不了了……”

    “我老乞丐才最可怜哪,我爹娘死的早啊,我一岁的时候,差一点被狗给拉走吃了啊。”

    “我才最可怜啊,我半岁的时候,就被狗给拉走两回了啊。”胡厨子也学着老乞丐的口吻唱起来。

    芙蓉暗暗想笑。

    这两个人,倒像是飙戏的。

    围观的人也开始摇摆了。

    刚开始只能看胡厨子的热闹,这会儿来了老乞丐,这戏明显更好看了。

    听老乞丐嚷嚷的可怜,他们便往老乞丐破碗里扔俩钱。

    听胡厨子嚷嚷的可怜,他们便往胡厨子破碗里扔俩钱。

    可结果,自然是胡厨子不敌老乞丐。

    老乞丐在这条街上奋斗多年,是资深的技术型乞丐,很能抓住大伙的心理,知道大伙想听什么,他便呜呜咽咽的说什么。

    一开始,胡厨子有一碗铜钱。外加一衣兜。

    可老乞丐来了以后,胡厨子的人气顿时旺不起来了。

    老乞丐以赶超之势,迅速的要了一碗铜钱,然后又要了一小袋铜钱。

    刚才大伙给胡厨子他们的铜钱。这会儿全跑到老乞丐那里了。

    胡厨子被老乞丐身上的味儿熏的直流鼻涕,却又不愿认输,还在努力挣扎:“我从小——”

    老乞丐很流利的接过话:“我从小爹娘死的早,被狗咬过,被狼亲过,还被隔壁的二丫头偷拧过。”

    人们笑起来。

    胡厨子愤愤的道:“我从小——”

    “我从小就长着一张死人脸。天天躺在街上睁着眼睛不说话,多亏乡亲们救了我。”老乞丐又抢过胡厨子的话头。

    胡厨子脸都红了:“我从小——”

    “我从小就调皮捣蛋,看到树上的鸟窝就上去掏,这条街上所有的鸟窝我可都掏过。”老乞丐扯着嗓子道。

    胡厨子说什么,老乞丐都要打岔儿。

    这会儿憋的胡厨子跟喝了二两烧酒似的,头晕目弦,眼瞧着铜钱也没有了,这老乞丐还得瑟的那么讨厌。

    胡厨子只得抡着衣袖吓唬他道:“你这老乞丐,再不识相,我可动粗了。”

    “那你可来打我吧。我只当你给我抓痒痒。”老乞丐一点也不害怕。

    人群里开始起哄:“打起来——打起来——”

    看热闹的,一向不嫌事大。

    胡厨子却没有这个胆量,话说这条街上的乞丐不少,也常有到聚仙楼门口溜达的,这么一个老乞丐,怎么说也是丐帮里的管理型人才。他若打了老乞丐,以后说不准还会被小乞丐们围着打。

    胡厨子只好偃旗息鼓。

    老乞丐见胡厨子皱着眉头,便问他:“我身上的味儿,很难闻”

    胡厨子一脸厌恶。

    老乞丐便放过了胡厨子,转而坐到付三旁边。

    胡厨子这才鼓着嘴,呼呼的吹了几口气,又伸出手来,左右煽一煽。

    老乞丐一坐到付三身边,付三便觉得呼吸不畅。老乞丐身上的味儿实在太过浓郁,不一会儿。付三的眼泪都被熏出来了。就跟剥了个洋葱放到眼皮子底下一样,辛辣无比。

    芙蓉看到付三眼角流下了泪。

    老乞丐也看到了,故意又往付三身边凑了凑,一面又很关心似的将付三搂起来,直接把付三的脑袋放到他腿上。那种关切的表情。就像搂着一个小宝宝。

    大伙都说:“哎呀,老叫花子心地真好,瞧瞧,自己要饭,还关心别人呢。”

    胡厨子想想老乞丐身上的味儿,便觉头疼。见他搂着付三,放过了自己,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付三这下倒霉了,本以为躺在那不用说话,一会儿还有钱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老乞丐,硬是搂着他的脑袋。

    老乞丐身上的味儿一阵一阵的被付三吸入肺里,呛的付三直咳嗽。眼泪花花直流,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推开老乞丐,自己用衣袖揩着泪骂胡厨子:“你是傻的吗他身上这么大的味儿,你不能拦着些,熏死我了。”

    “不是让你装病的,你起来做什么”胡厨子想把付三按下去,付三去一直昂着头,跟一只大公鸡似的。

    胡厨子只得拍着付三的腿假哭:“大白天的,你诈尸啊我可怜的兄弟。我知道你有冤屈。”

    付三吐了口唾沫:“诈尸我还没死呢,不过这会儿我都快被熏死了,再不起来,我就真起不来了。”

    众人纷纷指着付三道:“刚才他还无法动弹,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怎么这一会儿,全好了说话也利索了,嗓门还挺高。”

    付三也闹了个脸红,眼瞧着地上的铜钱全归了老乞丐了,他又心有不甘:“胡厨子,早知道,还不如你躺在地上装死,让你看着钱,看着我,你一样儿也没看住。”

    “你会吆喝,你会要饭,你跟这老叫花子比一比,他要了一辈子饭了,我能要过他”胡厨子也一脸的不满。

    老乞丐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青竹竿就往胡厨子二人脑袋上敲:“不学好的东西,是来讹诈一品楼的吧不学好的东西。我这么大年纪了,缩在这要一点棺材钱容易吗,你们还跟我抢”

    青竹竿又硬又光,打在胡厨子。付三二人身上,很是生疼。

    付三本想反抗,老乞丐像是早就算到了似的,用胳膊夹着青竹竿,这会儿伸手解开了上衣扣子,刚解开扣子。一筐子剥皮洋葱的味道就传了出来。

    这一回,浓郁的洋葱味儿还夹杂着芥末味儿。

    这**的味道直接给付三熏的睁不开眼睛。眼泪长流,只能眯眼往一旁躲。

    老乞丐这才伸出青竹竿,跟打地鼠似的,一敲一个准儿,朝着胡厨子,付三二人又一顿敲打。

    “噼噼啪啪”,青竹竿打在二人头上,就跟过年燃放的鞭炮一样,声音清脆。

    二人实在忍受不住。一会儿功夫,脑袋子上都起了包了,于是只得抱头鼠窜。

    “原来这两个人,是来讹诈一品楼的啊”人群里有人反应了过来。

    “刚才还躺尸呢,这会儿,哎呀。跑的比兔子都快。”

    胡厨子,付三二人,一会儿就跑不见了。

    看热闹的人这才渐渐的散了。

    芙蓉本来还不知如何治这两个无赖,没想到,老乞丐突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会儿功夫,就成功的撵跑了二人。

    “多谢了,若不是您,真不知道…….”

    老乞丐嘿嘿一笑:“我本来就瞧着这俩人不对头。从聚仙楼那边过来的时候,还推推嚷嚷的,怎么到了一品楼门口就躺尸呢,是不是你们得罪了聚仙楼,又遭人家的报复了。”

    老乞丐看的倒是透彻。

    “不如。进一品楼用些热菜热饭吧,我瞧着,您衣裳也不厚。进来暖和暖和。”芙蓉招呼老乞丐。

    老乞丐却嘿嘿一笑,略有不好意思的道:“我身上这味儿,我自已都嫌弃,就不进去碍眼了。”

    杨波心里过意不去,早进去端了一碗老母鸡枸杞汤来:“您若不愿意进去吃,就在门口吃吧。都盛好了。”

    老母鸡rou嫩黄,枸杞鲜红,汤汁醇厚。老乞丐吸吸鼻子,倒也没客气,先是谢了谢,然后才将破碗里的银子倒在衣裳上,自己用腰带擦擦破碗,把杨波端出来的鸡汤倒进自己的破碗里,才坐在台阶上一阵大嚼。

    很快,老乞丐就用完了饭,拿腰带抹抹嘴,又将破碗里的鸡油舔干净了,才“吧嗒“着嘴道:“好味道。”

    芙蓉见他这样,以为是没吃饱,便道:“不如,我去给您装点米饭”

    老乞丐摇摇头:“别看我舔碗沿,其实不是因为没吃饱,我们沿街要饭的花子,知道吃食来的不容易,平时还捡过别人扔的东西吃,所以不糟蹋粮食。”

    芙蓉帮着将地上的铜钱一文一文的捡好,又从柜上拿了一个空酒坛子,将铜钱一股脑的倒进酒坛子里,倒装了半酒坛子的铜钱,“哗啦哗啦”直响。抱在怀里很是沉重。

    “这是您的钱,收好了。”芙蓉将酒坛子递给老乞丐。

    老乞丐“吧嗒”着嘴道:“这铜钱,都给我了这可是不少。”

    芙蓉点点头:“这是您应该得的,一文不少,都是您的。”

    老乞丐这才笑着道:“今儿我倒是占了便宜了,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托掌柜的福,赚了这么些铜钱,够花上一阵子了。”

    老乞丐将酒坛子抱在怀里,掂掂重量,倒真的很重。难得芙蓉细心,想着一堆的铜钱不好拿,装在酒坛子里抱着倒省事。

    外面风骤起。吹的芙蓉直缩脖子。

    天凉了,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少了,刚才凑上来看热闹的人,就像天边的云彩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胡厨子与付三跑了,可他们的一件衣裳,还有一个破碗仍留在一品楼门口。

    老乞丐觉得可惜,便捡了起来,夹在怀里。

    芙蓉想起前一次,付三吃饭多给了一点银子,陆掌柜还厚着脸皮亲自跑来讨要。

    怕陆掌柜的因为这破碗或是衣裳找老乞丐的麻烦,芙蓉只得好心劝慰:“这衣裳跟破碗…….是刚才那两个人的,您一直在这条街上走动。我怕他们会…….”

    老乞丐自然明白芙蓉的意思,却也并不怕,而是笑嘻嘻的道:“对付那样的无赖,我可是不怕。反正我老成这样了,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若是他们敢找我的麻烦,我就去他们聚仙楼门口坐上一个月两个月,他们自然就怕了。”

    老乞丐抱着酒坛子回去,却意犹未尽的补充道:“不是我老叫花子狠心。对待这样的人,就不能任由他乱来,想着法儿治一治他,治一回,保管改一年。”

    芙蓉目送老乞丐远去。

    刚才经付三他们一闹,店里的生意又黄了。

    吃饭吃到一半的人,因为菜凉了,也趁着人多,都溜走不见了。

    桌子上剩余的半只鸡,半只鸭。还有被翻动的不成样子的牛rou,还有喝了一半的烧酒,都收不到银子了。

    杨波忙活了好一阵子,想来也是白忙活了。

    芙蓉端一个大木盆,将桌上的剩菜剩饭都倒进大木盆里,懊恼的对杨波道:“这几桌生意。又赔了。”

    杨波却没在意:“有赚就会有赔,反正人也走了,不必懊恼。”

    洗过碗,芙蓉擦净手,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外面。

    外面空荡荡的。

    卖大枣的小贩因为怕冷,提着一篮子红枣一阵疾走,平时走上两步便要吆喝两声“都出来买大枣了,又红又甜。”

    可如今,只顾着埋头赶路,头也缩在衣裳里。硬是一声没吆喝。

    芙蓉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还有这些天胡厨子与付三隔三差五的来闹,若一直纵容他们,倒不是办法。

    就像老乞丐先前说的:“不能任由他乱来,想着法儿治一治他。治一回,保管改一年。”

    若说治人,陆掌柜有法子,芙蓉也有法子。

    只是之前,芙蓉一直没舍得用这楔子。

    本以为自己是正人君子。

    如今才发现,正人君子这活,确实不好干。

    陈九年脸上糊了一块大膏药,领着两三个衙役又来了,一进门就吆喝:“芙蓉,那俩无赖呢,死到哪里去了”

    陈九年脸肿的像枝上挂的长茄子。这会儿脸上贴着膏药,一说话,那膏药便上下动一动。

    “陈舅舅,他们已经走了,你的脸没事吧”

    芙蓉忙起身去冲了一壶茶来,给各人都倒上一杯。

    横竖一品楼如今没什么生意,倒能坐着跟陈舅舅说会儿话。

    陈九年恨恨的道:“这帮刁民,今儿差点把我打死喽,哎呀,这下手还挺狠,这是把我往死里揍啊,还专门揍我的脸,我的脸本来就老相,这回…….哎呀,太可恨了。”

    陈九年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在嘴里“咕噜咕噜”两下才咽了:“芙蓉,那俩人是不是又聚仙楼里来闹事的啊,要不要我带几个衙役,把陆掌柜的脑袋按切菜墩上,咔嚓给他来那么一下,也好解解恨哪”

    陈九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这邪,不过是过过嘴瘾,解解心里的气。

    若说陆掌柜,虽说指挥着他手下的人不做好事,可也不至于被杀头,况且陈舅舅跟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芙蓉可不想他又受什么伤,到时候,喻夫人又要嚷嚷。

    “陈舅舅,你放心好了,不过是一品楼与聚仙楼之间的事。这事我自己就能解决。”

    陈九年这才笑了:“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你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不过,最近除了这聚仙楼,倒是还发生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芙蓉倒没有听说,这怀海城又有什么事发生。

    陈九年望着几个衙役,意思是让他们出去。

    外面太冷,衙役们也想在酒楼里取个暖,便只当不明白,还坐在那喝茶。

    “让你们出去呢,想偷听啊你们”陈九年瞪眼。

    衙役笑嘻嘻的道:“头儿,让我们喝口水再出去吧。”

    “端着茶壶上外头喝去。”

    衙役们只得站到酒楼门口,探着身子看陈九年在那对着芙蓉窃窃私语。

    陈九年一向不是个窃窃私语的人,有什么话,他那大嗓门吆喝一声。整个怀海城都能听到,可这一日,他却显的神神秘秘,甚至杨波端了一碗新做的羊汤给他喝。他也只是接了过来,摆摆手,让杨波先走开。

    这是什么秘密,竟然连杨波也不能听

    芙蓉心里突突的。

    陈九年一开口,刚才那种神神秘秘的表情算是白做了,他的嗓门果然很大。一开始其它几个衙役还在竖着耳朵想探听,这会儿,就是站到大街对面去,也能听的一清二楚了。

    “你没有发现,最近苏畅没有来,格格也没有来吗”陈九年道。

    芙蓉点点头。

    确实,酒楼刚开张的时候,苏畅是常来的,叫上两个菜,便能吃上一天。一壶酒也能喝半天去,可近来,是不见他人了。

    而且,以前苏畅来,格格也来,这会儿却也不见格格了。

    这倒是稀奇。只是芙蓉没有细想罢了。

    “最近,也不知格格又怎么了,她不缠着苏畅了,以前,天不亮她就要从喻府里奔出来,到槐花巷子去堵苏畅,苏畅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喻府上下的人都知道。”陈九年念叨道:“可一连好些天,不见格格出喻府了。有时候我故意问她,怎么不去找苏畅了,你猜她说我什么”

    芙蓉摇摇头,不明白。

    陈九年叹口气道:“她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门口的衙役笑起来:“格格一向都是那么说话。”

    “去去去。站远点去,我在跟芙蓉说悄悄话呢,你们瞎听什么。”

    衙役笑着跑远了:“头儿,你这悄悄话的声音也太大了。”

    “最近,格格又不高兴了吗”芙蓉问。

    好像格格不高兴的时候,才最爱说这些冰冷冷的话。

    陈九年却摇摇头:“据我所知,格格最近不高兴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她在厩的爹知道她在喻府里了,已让人捎了书信,让她赶紧回去,不然,就派人来捉了。”

    “格格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吗”

    “是偷偷跑出来的。”陈九年说的起劲儿,把身上的佩刀取下来放在桌上道:“虽说是偷跑出来的,可耐不住王爷他神通广大啊,王爷想知道什么,能有打听不到的只是格格被王爷惯坏了,王爷想让她回去,可也不敢硬来。”陈九年默默的摸摸自己的胡茬儿,还是直摇头:“怎么尽捡着说王爷了,咱们要说格格的。”

    “格格到底是怎么了”

    “我猜,格格跟苏畅闹崩了。”

    “可他俩,从来没有和好过吧”芙蓉幽幽的道。

    陈九年拍拍脑袋道:“你说的倒也对,他俩是从来没有和好过。可最近格格不去找苏畅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说,苏翅不会很惆怅。”

    苏翅因为格格的突然冷淡而惆怅吗

    芙蓉不知道。

    芙蓉知道的,只有苏畅见到格格便吓的一阵猛跑。

    还有,他不同意跟格格在一起,格格为此恼羞成怒,不知摔坏了几个碗。

    “格格不理苏畅了可她也不回厩去,她打算长住在喻府”

    陈九年叹口气:“我哪里知道这个,倒是把喻夫人愁的,这几日都上了火了,觉得这个格格比大门口的门神还难伺候,饭菜太热了,她要摔碗,饭菜太凉了,她也要摔碗。喻府的碗都快供应不上了。喻夫人这么高贵的人,也挨过格格的打,这会儿,格格住着不走,夫人心里跟一只虫子在挠一样。这女人的心思,都太难捉摸了。”

    衙役们又围了上来:“谁说不是呢,就说那个阿英吧,就是夫人身边的阿英,闹的人家杨波,都不敢在喻府里呆了。”

    这话,芙蓉倒是第一次听说。

    还好杨波在后厨忙活,并没有听到这邪,不然,他一定很尴尬。

    一说起阿英跟杨波,陈九年也有说不完的话,这会儿跟找到了知音一样:“那一日阿英跟夫人说,是杨波想非礼她呢,她不从,夫人就生气了,还骂了杨波几句呢。”

    一个衙役呸了一口:“杨波虽一直在灶房里呆着,但话不多,人也老实,能非礼阿英,听她瞎编乱造。”

    另一个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杨波一直本本分分的,倒是那个阿英,以前,她喜欢喻府里修剪花木的王麻子,后来,她喜欢那个赶马车的赵什么再后来,杨波进了喻府了,她那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又盯上了杨波,别说,她的口味倒很重,王麻子那种人她都敢下手,杨波对于她,那真是太嫩了。有一天,我明明看到阿英抢过杨波的手,想往她胸口放,杨波不愿意,她非要这样,最后没得逞,被厨娘们撞见了,她捂着脸哭着跑走了,大伙还以为是杨波想占他便宜呢。”

    陈九年气愤的道:“杨波又不爱辩白,最后一回,好像也是阿英她想占杨波的便宜,杨波不从,结果,被喻夫人给瞧见了,阿英想留着自己的面子,便跟水桶似的,没完没了的泪,说杨波对她轻薄,这样那样,夫人还真当杨波是禽兽了。唉,这女人哪。”

    “还好杨波不在那里做了,早走早安生,有时候我从喻府门口经过,阿英见我长相英俊,还想占我便宜呢,还好我跑的快。”

    陈九年他们一伙人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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