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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丙寅 第一公主家(下)

    【未央金屋赋5第一页】

    客人们离开了……

    楚王主送客转回还来不及落座,香奴就上前半步急急禀告:“王主,‘粉’坏矣!”

    侍女讲的是彭城方言,又急又快。【】屋中其他的侍女和阉仆全都直愣愣傻睁着眼,一个字也听不懂。

    “粉?”因香奴是从楚王宫带来的大侍女,王主刘静很自然地用彭城话漫不经心地说道:“粉既坏,再制一盒便是。这也要特意来告诉我?还在待客之时?”

    悠悠然落座,王主示意侍从换饮料。

    站得最近的小婢女立刻出列,用水玉杯倒了盏热饮奉上来。

    “不,王主,乃……乃……”香奴迟疑片刻,咬咬牙‘噗通’一声跪下来:“乃为翁主制用之粉!”

    不知不觉中,手中的水晶杯——歪了!

    微烫的液体顺着袖摆和衣襟一路渲染,弄湿一片。

    “王主?王主!”几个近婢围上来,有的动手给擦饮料,有的张罗着要给女主人换装。

    “出去……”甩袖挥开众人,手指向除香奴外地所有仆从,王主静断然命令:“出去!”

    侍从们不敢违抗,垂手恭敬地倒退出去,跨出门槛后还很尽责地将拉门拉合。

    确定长公主官邸的侍从都走远了,楚王主自坐席上立起,冷冷瞟了跪在地上的侍女一眼,率先向内室走去:“香奴,随我来……”

    侍女哆哆嗦嗦爬起来,默默跟在自家女主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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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将近百步,陈十九才从四周景物的变化上发觉现在正走的路并不是来的路。

    “从母,”十九相当疑惑:“我们往哪里走?”

    辛姨妈:“去‘东角门’,回家!”

    “东角门?东角门!”陈十九立刻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从原路返回?”

    辛氏突然驻足,拉下脸,双眼目光炯炯地逼视嫡亲甥女……

    陈族的十九姑娘被姨妈的严厉惊到了,停在原地手足无措,呐呐几不敢言:“从、从母……”

    “十九……听话!那些个王孙公子会赠你礼物,会讨好你,会与你海誓山盟,但……”凝视亲jiejie留下的漂亮女儿,辛氏温柔的脸上浮出浓重的哀伤和怜悯:“但……他们不会娶你。”

    “从母,你说什么呀?”陈十九有一种被揭穿的羞燥,心象被敲了一棍子——闷闷地疼。

    “实话,总是难听!”辛姨妈并不多言,扭头就走。

    十九默不作声,唯觉脚下灌了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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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主院子第二进中的木楼,是母子三人的卧房。

    能在这里伺候的,都是从彭城王宫陪嫁来的宦官和宫女,这些人以刘静的乳母楮氏为首。此时的楮氏本抱了王主静的小儿子在内院中转弯晒太阳,见女主人捡这不早不晚的时辰突然返回,不由吃了一惊。

    察言观色见自家王主面色不豫,后面的香奴则是失魂落魄,楮氏情知有情况,急忙将怀中的少君交给女儿阿五让抱进内室去,然后命令所有不相干的人等全部清场,一楼外间只留最亲信的几人守着。

    “说!怎么回事?”里里外外全是楚宫之人,刘静没任何顾忌,直接用彭城话急问:“你昨天不还告诉我,翁主用香粉万无一失吗?”

    跪在凉凉坚硬的地板上,香奴泪眼汪汪,有苦说不出:“小婢并无撒谎。昨日小婢还查看过,为翁主制备之香粉细腻清香,没一点问题。可,可……”

    听说是为馆陶翁主制备的香粉出了差错,楮氏的脸色也变了,焦急地帮着逼问:“只隔了一天,会出什么事?你个贱婢,快说,快说啊!”

    “昨晚上睡前,小婢还特意看过,都没事,”惊惧交加的香奴从怀里掏出粉盒,打开了,抖抖索索高举过头顶:“可才隔几个时辰,粉、粉竟然出霉啦?!王主……王主……”

    接过装香粉的玉盒,楮氏呈到王主静面前。

    扁圆的绿玉盒中是一层鹅黄色细绢内衬,幽香阵阵的洁白粉末在其中被压得紧实,仿佛一汪绿水中倒映出的一轮满月——带月晕的皎洁明月。

    可若是贴近了细看,就会发现:明月,蒙尘!

    就在粉盒一角靠近边缘的地方,赫然出现一点青绿的圆圆的小小的‘斑’!

    “还说不是你之过?!”楮氏竖起眉毛,第一个发难:“你肯定放置不当,否则怎么会受潮?怎么会出霉?”

    王主静也冷冷望着地上的大侍女——任何主人都本能地讨厌滑头抵赖的下人。

    “胭脂香粉易受潮易变质,必得仔细收着……奴婢制粉多年,焉能不知?”香奴使劲儿摇头,悲苦莫名:“尤其此粉乃为翁主特制,将要送入宫中,小婢更是自始至终带了一千个一万个小心,原料工序,一步也不敢错。制成后,存放上更是比王主自用之香粉还要精细,唯恐出一丝差池……”

    “可谁成想,谁成想……”说到这里,香奴扑倒在地板上放声大哭:“王主,小婢也不懂为何会变成这样……呜呜……同样法子,从没出过错,可这回……呜……呜呜……王主,王主,小婢冤屈呀!哇……”

    王主静与乳母对视一眼:香奴是楚国人,服侍刘静多年。因性情老实和一手调制脂粉的好手艺被选中,以陪嫁侍女的身份随王主静远嫁京都馆陶长公主官邸。说香奴技艺不精,多年成绩摆在那儿;说香奴是故意使坏,没有理由啊?

    “香奴,平身吧!”挥挥垂胡袖,楚王主制止意犹未尽的乳母:“阿楮,明日……怎么办?”

    楮氏心中一格登——明天,就是按约定要送粉入宫的日子!

    “怎么办?”斜靠在凭几上,王主静蹙紧了眉头:现在她后悔了!不该听婆婆提到小姑子对宫粉过敏,就兴冲冲推荐香奴的独特配方和高超手艺。

    楮氏试探着:“王主,和长公主说说,我们推迟些日子如何?”

    “主动提出,却不能按时做到,是……言而无信!”按着眉心揉啊揉,刘静头痛:‘原以为能讨好一把婆婆和小姑的,现在……谁呢?到底是谁?’

    “直接讲明白算了,我们不是没做,只是因故未成而已……”乳母努努嘴,颇为不平不忿。

    不管什么理由,没做到就是没做到;而对一名贵族,‘言而无信’是极严重的指责!

    瞅瞅忠心的奶娘,无心辩论的王主静直接换了种说法:“因故?那就属‘治下不力’。别人会议论,说我连自己带过来的人都管不好,凭什么管理偌大一个长公主官邸?”

    左不是,右也不是,乳母满腹愁结:“王主,咋办?明天……”

    室外,有人影绰绰……

    刘静看向乳母;楮氏快步走出去,大声喝斥:“谁啊?鬼鬼祟祟干嘛?”

    “禀王主,今天有渭水鲜鱼,渔家才送来。庖厨让郑七来问问,鱼怎么做?”一个小宦官侧着身进来,期期艾艾地禀告,说着说着还指了指上方:“天色……”

    刘静了然——天色不早,是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问什么问,不知道王主喜欢鱼吗?”乳母老大的不耐烦。

    郑七听了,向王主静行个礼,点头哈腰往外退。

    “停下!”楚王主忽然给叫住了:“郑七,鱼有几条?”

    阉侍马上回来,低头回禀:“禀王主,只一条。中等大小,看来还不到一年,庖厨说rou质十分鲜嫩。”

    “这样呀……”王主静沉吟片刻,说道:“告诉庖厨,做鱼羹,送去‘东院’。”

    惊讶的表情,在宦官郑七的脸上一瞬即逝:“王主,唯,唯唯。”

    “王主何必对孟姜这么好?看前前后后照顾她多少了……她又何尝领过情?”说到东院的那位,乳母楮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仗着太子宠爱,仗着生了庶长子,这个齐国女人两只眼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孟姜天生那高傲性子,其实人……并不坏。看她照料季姜多细致,姊代母职……不易呐!”王主静无所谓地笑笑,站起来张开双臂,对呆立在旁的香奴唤道:“香奴……”

    “馆陶翁主也喜欢吃鱼,”乳母楮氏扼腕不已:“可惜哦!如此美味若送到小翁主面前,于王主该添多少助益?”

    王主静无奈地耸耸肩,无奈地反问:“若翁主娇在,会轮到我送鱼羹?香奴,香奴……”

    香奴还是木木的:“哦?”

    “愣什么愣呀……没见湿这块?”楮氏恼了,一袖子甩过去:“还不给王主取衣去?”

    柔软的绸料打到面上,才让香奴醒悟过来,赶紧往内室去。可才拉开拉门,楮氏的女儿就出现在门口。阿五旁若无人地跨进门槛,手中的托盘上中单与曲裾放得整整齐齐:“王主,阿娘,衣裾来啦……”

    见到女儿,楮氏有些意外:“阿五,怎么是你?少君呢?”

    “睡觉啦……王主,阿娘别担心,两三人看着呢!”阿五将托盘一把塞进香奴怀里,动手开始为王主静宽衣。楮氏点点头,加进去帮忙。

    “也是,梁王主早冲上去了!”解开带钩上绑的花结,奶娘叹气:“我们上头这位大妇呀……平常明明从不碰鱼,可每回翁主回来,再讨厌也会凑趣吃上几箸。还有她跟前那个阿芹,到处收集烹鱼方子,竟从无到有硬生生磨出了一手好厨艺!”

    刘静轻轻咬住下唇,很快又放开……

    “其实细想来……也不奇怪,”一动不动由两母女cao持,刘静果断地重归更前面的话题:“毕竟堂堂齐王主之女。据说,先齐王素来疼爱其母。”

    “孟姜之母再得宠,又怎样?!往事而已。齐国已换了大王……”楮氏一边给王主静系带结,一边恨恨道:“王主若与当今齐王一母同胞,还不是迫于形势嫁于窦家次子?窦詹事袭爵无望官职低微,前头发妻还留下两个嫡子!嫡出王主尚且如此,何况孟姜姊妹之母仅为庶出?’

    阿五觉得不对,扯扯母亲提醒:“阿母,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