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如今秦云笙将这一切利害关系一五一十的跟他说清楚了,他就算再有心想要骗自己,也总该顾忌着他的身家性命。毕竟景瑜是什么样的人,身为景瑜的幕僚他最是清楚。 程章不傻,他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明白景瑜不会为了保他而不顾整盘棋局。 程章身子好似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秦云笙静默了好一阵,才声音沙哑的开口,“好,我跟你合作。” 秦云笙闻言莞尔一笑。跟这种天生愚笨的人做交易,往往比跟那些聪明人玩来的简单容易的多。只要将其中利害关系全部告诉他,不必她再多说,这种胆小怕事有无甚聪明急智的,便是想也不想也会答应跟她合作。 “但你可一定要保住我的性命阿,不然那些账簿我可是不会交给你的。”程章说这话的语气中气不足,威胁之意不明,反倒是更透出了他心中对秦云笙那隐隐的怯意。在秦云笙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程章继而又道:“还有我的那些金银珠宝,那可是我的身家性命。”语气迫切,眼神炙热。 闻听此言,秦云笙心中差一点便要笑出声来。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程章既想要保性命,还想要接着拿着那百姓的救命钱挥霍富贵,真真是可笑! 秦云笙心中一股血气涌上来,她忍不住以帕掩鼻重咳了两下,拢拢身上的狐裘,道:“舅公,切记人不可贪心。” 程章一噎,看着秦云笙,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他声音有些尖哨的指着秦云笙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贪心?” 秦云笙不咸不淡的勾了勾唇,算作是一笑,她反问道:“难道舅公不贪心吗?” 程章瞪着她,双手叉着腰,理直气壮的道:“我有什么贪心的,我自己的财产,快被人夺走了,要你这个外甥女帮我守着,有什么错?我哪里就有贪心了?难道你就能不吃不喝不用银钱呐。” 秦云笙哑然失笑,这人的脸皮倒是跟那城墙一般厚。 “舅公,外甥女想要问你一句,你身上的这些金银珠宝,都是从哪得来的?”秦云笙轻描淡写的问道。 程章一噎,脸上的愠怒之色立刻便是灭了下去,神情躲躲闪闪的,支支吾吾的道:“我,我的这些家当都是我自己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既不是哪偷得,也不是哪抢的。”声音越发的低下去,到最后几不可闻。 秦云笙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端起一杯热茶,轻呷一口,道:“是吗?那舅公是从哪挣来的,舅公的本事又是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本事吗。欸,你这外甥女,怎么能这么跟你舅公我说话呢,真是大逆不道!”秦云笙的目光太过明晰清澈,好似一面镜子似的,静静地看着程章,秋水湛湛的眸子中映照出他丑恶的嘴脸,让他无处遁形,无地自容。程章心中羞恼,色厉内荏的道。 茶水润过干涩的喉咙,秦云笙的声音稍微清润了些,“舅公,云笙不过是随便的问上几句而已,舅公何必如此恼怒,难不成是舅公做贼心虚,怕云笙看穿了舅公的真面目,不敢回答云笙的问题吗?” “怎么不敢回答了,我有什么不敢回答的。我堂堂朝廷命官用的朝廷俸禄,怎会是贼人?你莫要胡说八道。”程章的眼神躲躲闪闪的,色厉内荏的道。 秦云笙的一双笑眸宛如寒潭古井一般,幽深冷寂,程章不敢与其对视,只是挺直了腰板,看着别处,朝她道:“难道我一个堂堂大元下卿,身上就不能有一点钱吗?你这丫头爹饭娘羹养大的,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难道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吗!” 听着程章气急败坏一般的怒骂,秦云笙的眸光倏忽冷了下来。 长辈? 呵,他程章也配? 一个堂堂朝廷父母官,罔顾南方数万百姓之性命,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为了豪奢生活,便将其弃之于不顾。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怎配得上长辈二字。他说这话也真不嫌自己脸皮厚。 秦云笙目光冷淡的看着他,“云笙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无心之问,若是舅公心中本就无鬼,那何以如此激动。” 看着程章那纵谷欠过度的萎靡面相,秦云笙心中蓦地翻腾起一股恶心,她轻呷一口茶水,语气冷淡如冰,“舅公究竟要不要跟云笙合作,是舅公您自个儿的事情。若是舅公答应,那获益的是舅公;若是舅公不与云笙合作,云笙也无甚损失。舅公是聪明人,这其中利害关系云笙也给舅公道明了,望舅公速做决断,毕竟云笙此番前来赴约可不是为了同舅公闲谈的。话已至此,还望舅公好自为之。” 程章的脸色一僵,面上的火气消磨殆尽。 是了,秦云笙此番是以一个商人的身份来跟他做交易的,不是以他程章外甥女的身份来跟他喝茶寒暄的,若是此时他答应了秦云笙,他的小命如今便是就在秦云笙的手里握着了呢,他没有立场去指责秦云笙什么,反而秦云笙他这个小外甥女才是能对他吆五喝六的。 程章好似颓然的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缄默良久。 秦云笙淡淡的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呷着茶碗中的清茶,也不着急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程章想清楚。 时间好似凝滞了一般,过得极慢极慢。 屋子里静若无人一般。 程章心中剧烈的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蓦地抬起头看着秦云笙,嗫嚅着嘴,说道:“我跟你合作,三日后,若你保我不死,那我便将你想要的那本账簿给你。” 听得这话,秦云笙微微的一笑,动作从容地放下茶碗,定神看着他,道:“好,一言为定。” 程章无力一般倾颓在椅子上,揉着眉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既然这事说定了,你走吧。” 事情已经定下了,秦云笙当然是要准备走了。闻言,她莞尔,由玉浣扶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程章福了福,便径自曼步走出了杜芳楼。 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程章抬头望着房梁,久久久久,长叹了一声,“真是天要亡我阿!” 时间匆匆指尖如水,稍纵即逝,秦云笙从杜芳楼回到庆国公府以后,因着吹了冷风,夜里高烧了一回,烧至昏迷,直是把方嬷嬷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因此在高烧退去之后的小半月,方嬷嬷都不许秦云笙在外出了,日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看着她喝药,为其熬药膳。就这么折腾了约莫有一月,秦云笙的风寒总算是好的利索了。 这日,天气微凉。 大元在这几月前发生的一件举国轰动的大案,也终是落下了帷幕。朝廷分派南方赈灾所用的三十万两银两纹银,被户部张侍郎,下卿程章以及其他三位朝廷三品大员所贪|污,在百姓愤然写下万民书呈禀皇帝之后,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案,其涉案官员皆由大理寺经办审查之后,按律午时问斩! 四王爷景不语,九王爷景瑜为监斩。 京城的菜市口,今日热闹非凡,车水马龙,摩肩擦踵。 秦云笙坐在一间正对着菜市口的茶楼二层,头戴着白纱帽,登高望远,目光一直紧紧地凝视着那斩首台上所坐的一位风姿卓越的皇子,素手在不知不觉间便用力的收紧在了一起。 景瑜今日穿了一身官袍,深蓝色的蚕丝锦缎子,滚云纹的衣袖,身前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蟒,衬得他眉似远山之黛,气质丰神如玉。 此时,他正坐在监斩官所在的位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身穿白色囚衣,跪在百姓面前,一脸绝望神色的御囚。 “现在是何时辰了?”一旁的景不语随口问道。 景瑜微微抿着唇,下颚弧线完美,望望天色,声音如一阵清风,“约莫快午时了。” 景不语一打扇子,动作随意且风流。 一缕如缎一般的墨发被风吹起,他不咸不淡的道:“那便行刑罢。”这声音很平静,好似只是在跟景瑜谈论今日的天气如何如何一般。 景瑜闻言点点头,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在众百姓们的注视中,他朝那手持大刀的威武汉子示意,“时辰到了,行刑罢。” 那汉子点点头,将囚犯身上的斩牌抽下,手起刀落间,森森冷冷的寒光映入秦云笙的眼中,秦云笙蓦地觉得有些刺目。 监斩台上,景瑜负手而立,官袍被风吹起,咧咧作响。 秦云笙隔着人群,看着他。 在百姓的叫好拍掌声中,几个囚犯的身子已经软到了下去,声息全无。 血流成河。 景瑜立在监斩台上,看着那一地的殷红宛如朵朵桃花一般在地上盛开出绮丽的花,他的目光平淡,眉目凛然,真真是极其好看的男子。 秦云笙端起茶碗,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握着茶碗的碗身,其用力之大,关节处直是露出森森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