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亢龙有悔（三）

    灾厄来得猝不及防，它从黑暗中探出毒牙，缠住你的后脚跟，把你拉进深渊里，才不在乎你愿不愿意。

    秦府入目尽是破败哀然景象，秦逸云撑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泪水却模糊了视线。他看得真切，圣光救不回来，生命之力救不回来，哪怕是拼着世界法则加速崩碎倒转时空也救不回来，这件事情被神明插手了。

    艾琳和安娜的灵魂都不在菩提萨婆诃，甚至不在圣东大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有缘或者无缘，最终还是神明说了算。

    缓步越过了前厅，后厅同样惨不忍睹。

    秦牧风低垂着脑袋，站在书架旁，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可是一柄钉穿胸膛的黑剑却无情地断绝了她的生息。她左手无名指带着一枚漂亮的戒指，看来在秦逸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和某个青年才俊订婚了。

    真遗憾，她没能等到凤冠霞帔的那一天。

    秦逸云转了转眼珠，看向坐在木椅上的秦墨。

    那是秦府的家主，曾经罗曼帝国的三品军需总长，以一己之力制衡了整个年轻帝国的内务体系。他是一个如同谪仙的男人，永远是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模样，他三个孩子总是崇敬着他。

    可到现在，也难免于一个身死道消的可悲下场。

    秦逸云定定地看着胸口被血迹覆盖的父亲，一言不发地任由泪水流淌。

    秦依姗是幕后黑手？

    这样说，秦逸云是不信的，那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

    “父亲，我回来了，我回来向你讨要一个解释。”秦逸云低声呢喃道。

    他知道秦墨还没死……不，准确地说，是死了但意识被暂时封印在尸体里。毫无疑问，这是神明才干得出来的事情，丧心病狂！

    果然，在秦逸云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死去的秦墨又缓缓抬起头，睁着已经失焦的混浊眼睛与他对视。

    场面很是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秦墨动作僵硬，缓缓把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挺直腰杆，竟然又恢复了以往秦家家主的风华绝代。

    “你想要听什么？”秦墨的声音嘶哑又破碎，那是声带缺少润滑的表现。让秦逸云一度想起了曾经随自己征战的小丑，当年白子幽的声线也是这样死寂。

    “全部。”

    秦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垂下头，不再和自己的二儿子对视：“不管怎么说，是我们对不起你，哪怕这是不可拒绝的旨意……我猜，你应该也有所怀疑。”

    秦墨说着，举起自己的左手，动作僵硬。

    “它曾经断过。”

    “是的，我还没有忘记那一天。”从秦逸云那天回家发现秦墨爸爸断手的那一天起，好像一切都变了。那一天深深刻写在秦逸云的日记本上，变成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么你应该也记得，自己曾经在巴尔斯王国境内下的诅咒。”秦墨放下手，依然低垂着脑袋。

    秦逸云自然记得，那时候遇到了上官家的晴，他们遭遇复国组的追杀。秦逸云以为是复国组在追杀自己，一气之下诅咒了复国组的首领“你用哪只手打我，我就让哪只手生虫。”这是诅咒的原话。

    自那以后，秦逸云和秦墨再次见面就是秦墨断手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秦墨，就是复国组的首领！

    他的手是自己亲手斩断的，就为了避免让秦逸云提早察觉到真相！

    秦逸云没说话，有些事情早有猜测，但真正实现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人，在某些时候比自己想象中要脆弱。

    生气吗？是的，生气，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是他确实很生气。愤怒，委屈，解脱……复杂的情绪同时翻涌而出，秦逸云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现实。但他到底是个勇敢的孩子，没有选择逃避。

    “秦依姗，也是你安排的吧？”秦逸云用陈述的语气问出来。

    “是的，她在我的指示下认识了浩云。”

    “然后诱使大哥杀了全家？你真是好样的。”秦逸云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秦墨没有回答，容忍了二儿子的放肆。

    “我猜，不止如此。”秦逸云半敛眼帘，显出些许哀婉的神色，“我认识的大哥不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不至于被秦依姗迷得神魂颠倒，敢在秦府造次。他也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屠尽秦府的地步——他还没有接任家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