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夜回到解放前（二）

    大庆等人散了会，各自分头行动了起来。李文慧负责去找侯胜谈判和搞定贷款，刘辉去负责跟住户们谈判，胡永刚负责去收房虫手里的房子，许建设负责商品集散中心的筹建，而大庆则负责稳坐中军帐。

    东北角这块儿地上的住户很憋屈，自从厂后街和阳纺路修通，他们就像被集体遗弃在了孤岛上，想和大部队回合，总要过马路，绕过新天地公司的门市，才能见到一些熟面孔、老邻居；自从纺织厂将厂办单位停了，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一片鬼城里的居民，看着空无一人、长满荒草的医院、学校、幼儿园，总怕在草丛中窜出一条蛇将自己咬伤，或者是有强人藏匿将自己打劫。

    东北角平房的位置都在阳纺路的门市后面，想从家里去趟自由市场，就必须穿过平房东面的那些空无一人的“鬼楼”。小孩子们有时比谁胆大，总躲进这些建筑里捉迷藏；上了中学的孩子，总爱逃学出来在这些楼里做一些早恋的事情；一些年龄大的住户却只喜欢在这里找些野菜，回家做点儿“忆苦饭”。但久而久之，这些楼里再也没人来了，有人传说这里晚上闹鬼，还有人说里面住了很多脏兮兮的流浪汉。总之，东北角的居民们早就想搬离自己的家了，不过房子虽然有卖的，却没有人买得起。

    收了房子的房虫们日子也不好过，因为这里特殊的环境，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租房子。只有那些爱占小便宜的小买卖人，照死里压低了租金，住了进来。

    李文慧的效率很高，不出意料的得知了侯胜的想法：新天地公司负责平房区的拆迁和开发，顺带把厂后街背面的工人俱乐部和澡堂子之类的地方也开发了。占地最大，最好开发的医院和学校等等归民宜地产开发。侯胜之所以不愿意弄这些地方，就是这些地都在新天地的门市后面，整体呈一个“L”型。再加上一些住户贪得无厌的要赔偿，民宜地产决定把这块儿难啃的骨头做个人情送给刘辉。

    骨头虽然难啃，但是对于新天地这样一个起步较低的民营企业来讲，已经是难得的机会了，李文慧并没有觉得民宜地产看轻了自己，反而下大本钱托蔡嘉盛找了一家香港的设计公司，将自己待开发的这块儿小“L”地块儿和已经建好的大“L”型门脸儿房重新规划设计了一遍。

    刘辉在东北角家属区挨家挨户的串着门儿，解释着自己的来意，住户们听说是要开发他们这片儿平房，有兴奋的，有偷笑的，有不屑的，也有挖空心思想着多讹一套楼的。总之在利益面前，没什么兄弟朋友，一切都放到桌面儿上说，说不明白绝对不行。

    “我们家六口人，现在的平房连上院子一共六十平，我知道市里的拆迁政策，你最起码要赔我们九十平才行。但是九十平是你们的房子，不一定适合我家的情况，我自己盖个小二楼，住着多合适，你说是吧？”

    “我们家小，就三十平，按政策你们最少要四十五平，你们盖的房子有这么小的么？”

    “我这二层楼盖起来，按间往外租，一间房一个月一百块，楼上楼下六间房，一个月比好多人工资都多，我干嘛要你们的楼房？你们的楼房能拆开了往外租啊？再说了，你能赔我几套房子？”

    “我们老两口岁数大了，拆了房子不要紧，你们必须给我们个一楼，要不上下楼不方便。”

    “我家就我一个老头儿，我就喜欢我家的院子，孙子孙女们周末过来也有地方玩儿，要是分楼房，能带院子么？”

    “你爸当厂长那会儿就没把房子的事儿弄利索，你还想接着祸祸我们？”

    ……

    刘辉有耐心的记着住户们的要求和问题，直到血压高的有点儿受不了了，这才赶紧吃了点儿药，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打车回了家。

    小春红跟刘辉怄了几天气，但见他脸色紫红，面部都有些浮肿，知道是高血压犯了。她也没心思数落刘辉了，赶紧伺候着把刘辉驾到了床上。

    “咱破财也就算了，怎么这身体也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小春红问道。

    刘辉没做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了小春红。小春红好奇的看了起来，等看完合上笔记本，叹了口气说道：“还记得十几年以前你想法给职工盖楼么？那个时候我就敬佩你，爱你，觉得你特伟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纺织厂都没了，你们盖楼就是简单的商业行为，咱们厂里那些人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你犯得上这么跟他们求爷爷告奶奶的谈么？”

    刘辉说道：“不这么着怎么着？我跟他们来硬的？我这刚从里门放出来，真没这个胆儿，也不想再给陈局找麻烦。”

    小春红说道：“你别急啊，你听我说，东北角上那些住户我清楚，阳纺路上的饭店一到中午和晚上就开始炒菜，后面的烟筒都对着那些平房，油烟味呛的很。拾荒要饭的一到饭点儿结束就过去捡吃的，捡完就回医院和学校的空楼里住了，来来回回都从平房门口过，你想那是什么环境啊？他们不想住楼房？不可能的，无非是跟你讨价还价罢了。”

    刘辉叹气道：“你说了半天我也没听出一个解决办法。”

    小春红瞪眼道：“我还没说完你就打断我？”

    刘辉知道自己老婆什么脾气，献媚似的说道：“你接着说，别跟病人一般计较。”

    小春红继续说道：“骨头要从好啃的地方开始下嘴，这样你每吃一口都是剩下的骨头里最好啃的；葡萄要从最甜的一颗开始吃，这样你每吃一个都是剩下的葡萄里最甜的。”

    “什么意思？”刘辉不解的问道。

    小春红眨眼道：“总有愿意搬的或者是愿意卖的吧？”

    刘辉说道：“有啊，有的给公司开出租的，还有在服装、小商品市场做买卖的住户都挺好说话的。我正准备跟李文慧商量一下，这些人里有些家房子确实太小，赔他们的房子不可能也那么小，设计图纸虽然还没弄好，但我听说是最小的房子也有八十平米，还是高层住宅呢，面积差额就让他们按月加车份儿钱或者是租金，一点点还给公司，这样他们也就没那么大负担了，房子也就住的大些了。”

    小春红说道：“那就先把这些家拆了，你想啊，谁愿意守着这么差的环境还生活在一片废墟里？纺织厂的平房区里的垃圾倾倒点儿都是露天的，挨着垃圾站的人家整天臭烘烘的，旁边再净是建筑垃圾，路都让垃圾弄堵了，万一拆房时一个不小心把上下水、电线什么的再弄坏了，等房管局的水电工给他们修好，不定猴年马月了，那些租房子的谁还去这样的地方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