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奇迹,信就有(有修改)
醒来时,我发觉自己躺在一只铺满了细软木屑的小盒子里。四周静悄悄,我一骨碌爬起来,一跃跳出了盒子,落在了宽大的桌面上。 正是梵高上次与罗伯特、亨利一起喝葡萄酒,畅谈理想以及问候上帝的地方。船内没有人,只有我。 罗伯特的画像就悬挂在其中一面木板墙上。背景是波涛汹涌的暗红色的海洋和紫红色的天空;那群可恶的大鸟被抹上了暗紫色;原本金黄色的太阳,竟被抹上了脏兮兮的灰色;天边的晚霞舞动着,成了从太阳流淌出来的血。像火焰般炙热的鲜血与孤寂死灰的落日形成强烈的对比。 奇怪的是,罗伯特也是灰色的。无数扭曲的血迹,爬满了他的身体。那只无力反抗的断掌与充满怨恨的左眼球悬浮在半空。断裂带来的疼痛丝毫无法减弱它们对罗伯特的深深眷恋。流血,成了唯一的控诉方式。 嘎,为什么罗伯特和太阳都是灰色的?灰色的太阳,又怎么会流出鲜红的血呢?小气鬼的颜料不是只剩下黑和白了么?这些红的紫的颜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受惊过度产生的幻觉?很明显,以我目前的IQ水平,此题无解。 那惊心动魄的极其残忍的一幕再次向我袭来,我的小脑袋承受不了。这幅画还是少看的好,免得一个不小心被折磨成神经质。此时,外面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鸭子,快跑。 我飞快地跳入那个小盒子,潜伏在细软的木屑堆里,假装持续昏迷中。 偷听是不对的,我听。 “可怜的罗伯特就这样离奇地死去了,你愿意当他的接班人,去实现那个伟大的理想么?”亨利试探着询问。 “我不想当传教士,你不必枉费心机了!”梵高式的回答。 亨利稍作停顿,换了一种说法,“你不妨把传教当作正职,业余时间搞搞艺术创作。讲圣经的时候顺便宣传一下你的画;画画的时候也可以跟人讲讲圣经嘛。” “这样也行?”显然,梵高很震惊。 “我说行就行。”亨利情绪激昂。 “可是,我想听听鸭子的意见。可惜,它已经死了。”梵高真仗义,还惦记着我。 “噢,别难过了。鸭子到了天堂……”连亨利也当我死翘翘了。 “呜呜……”梵高在为我哭泣。 听到这里,我无法再假装下去了。一跃而起,噗噗拍打着翅膀,在桌面上弹跳几下,“嗨,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他们喜出望外,梵高更是立即将我捧在手心,亲吻我的脸。亨利的小胡须向上高高扬起,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碟小鱼干。嘎,我飞身扑过去。小鱼干——我最钟意吃啦。 刚才真不该吃得太饱,否则也不会呕吐得如此狼狈;又或者说,我实在不应该吃饱之后立即就溜到甲板上吹海风。 中午时分,两名奄奄一息的船员不知什么时候断了气,尸体被烈日烘烤得臭烘烘的。和以往的处理方式一样,由他们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将其合力抬起,投入深不见底的大海。 自从罗伯特遭遇鸟袭,离奇死亡之后,船上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扔尸体的时候,有几个体弱的船员竟忍不住哇哇大哭。眼泪这玩意儿,仿佛真的可以带走心中的痛苦,他们哭饱之后,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 咿,明明少了两具尸体,怎么还这么臭? 黑鸟的尸体,已堆积成一座小山丘。肌rou男们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有的在抽着闷烟。他们的适应能力真强,这股刺鼻的臭味竟华丽丽地被他们无视了。吃午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埋头猛吃,千遍一律的大锅饭美味依旧。亨利皱着眉,在一只铁笼子前踱来踱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关在笼子里的是一只大黑鸟,跟那天袭击罗伯特的黑鸟长得一模一样。 哇,杀人凶手耶,凭什么把我的小鱼干给了那只丑八怪。 亨利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满,模仿梵高同学的语气,安慰我说,那天只有它没吃罗伯特的血rou。由于竞争不过它的同类,连一滴鲜血都不曾沾染,反而饶幸地活了下来。 “为什么要将它留下?”我不服气。 亨利从碟子里抓了两条小鱼干,送入我的口中。继续说,它必须好好地活着到达大清国,为的是去那里接受最严厉的审判。 我发誓,当时,我是真心想要拒绝的。可是,之前的呕吐已经彻底掏空了我的小肚子,于是我就吃了。 这一次,亨利没有嘲笑我,反而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他微笑着说:“吃吧,我们都只是听从了上帝的召唤。” 自从梵高摇身一变,成了传教士之后,就整日闷在船里,研究罗伯特留下的书籍和一些小笔记。我对圣经不感冒,与亨利混熟了之后,便大摇大摆地到处溜达。那些肌rou男们从我身边经过时也变得相当小心,避免将我踩踏。那只大懒狗一见到我,就抬起眼皮,向我行注目礼。嘎嘎,这种感觉真爽。 这天夜里,我心神不宁,本想摇醒梵高说一会儿话,可是他累得早已呼呼大睡。我不忍打扰他,悄悄地钻出被窝,到甲板上散步。 船航行得很顺利,值班的船员乖乖地坚守自己的岗位。他们呈半睡眠状态,看似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而已。而且,还是不需要躺下就能睡着的那种。 星空好美,耀眼的星星好似在跳舞。我来到船头,跳上一只大木桶。哇,那连绵起伏的岛屿就是传说中的大清国么? 啾啾—— 嘎,什么情况? 啾啾—— 原来是那只大黑鸟,是在喊我么? 我环顾四周,还有比我长得更帅的么?这么说,它是在喊我喽。嗯哼,到底要不要过去呢?面对一个死囚的呼唤,我心潮起伏,犹豫不决。它是那群杀人凶手的同类,还是与我争夺小鱼干的丑八怪。切,凭什么你一啾啾,我就非得过去啊? 嘎嘎,我假装没听见,还即兴表演了一段尚未命名的独门舞蹈。转身对着那只丑八怪吐舌头,扮鬼脸。不去,不去,就不去。 啾啾—— 都说不去咯。 哇吐—— 一只红果子从大黑鸟的嘴里吐了出来,它如释重负,清了清喉咙,竟然开始说话了。那一刻,我严重怀疑自己非鸭类,又或者鸭长大之后,就会跟这丑八怪一个德行。 “亲爱的鸭子,你能帮帮我吗?” 亲爱的鸭子?嘎,我居然听得懂耶。 “求求你了,亲爱的鸭子,把我放了吧。” 她左一句亲爱的,右一句亲爱的,因为这个rou麻兮兮又极为俗气的“亲爱的”,我慢慢地靠近了那只笼子。 “放了你?嘎,你可是杀人犯耶,而且还是唯一的证据和线索。杀人是要填命的。不能放,不能放,绝对不能放。” “亨利都说了,我是清白的。天亮之后,哥德堡号就会驶入大清国的海港,到了那时,我就再也逃不掉了,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嗯哼,想不到你对地形还蛮熟悉的嘛。你是清白的,他们可不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翘翘了,那就只好委屈你当替罪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