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长夜（上）
小楠最不喜欢的，就是睡觉。 针对这点吴妈一直很奇怪，按理说，小孩子的觉儿总比大人要多些，可小楠却是小孩子里的奇葩。每天都到半夜了，她在房间里还闹个不停。 周冰父女在客厅谈事，吴妈把小楠很早就带到隔壁房间。周冰虽然从未把吴妈当过外人，可她在这方面却一直很自觉。在周公馆这么多年，她若连什么时候该回避都不知道，又岂非白活这么大岁数？ 也正是吴妈的这种“自觉”，周冰也从未怀疑过她。所以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吴妈所在的隔壁房间，虽然是在“回避”，可他们在客厅里说的什么话吴妈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谁都没有发现，只要周冰和别人谈话的时候，吴妈从来都到这间屋子“回避”。 小楠就算再聪明，也不过年仅四岁。吴妈带她到这间屋子来玩，她当然不会想到里面的玄机。而且现在才刚过八点，每天这个时间，正是小楠玩得最HIGH的时候。由于这儿是吴妈常来的地方，小楠更成了她最好的掩护，所以房间里就算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小楠平时最爱玩的玩具。 房间里什么都不少，所以你就算赶小楠，她都不走。 今天也一样，吴妈把小楠平时最喜欢的玩具拿出来，看起来像在哄小楠，可她两只耳朵竖得比木棍儿都直，周啸云他们在外面不管说的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拉！ 若周啸云知道吴妈如此，心里一定很奇怪：吴妈不是他安插在周冰身边的眼线吗，怎么她此时却突然偷听起他和周冰的谈话来？ 这个问题，大概也只有吴妈自己能回答了。 “吴妈，小楠的爸爸会去哪了呢？” 吴妈正留神听着外面的谈话，突然听见小楠问道。她猛地回过神，看了看小楠。发现小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抛开了手里的玩具，两条小眉毛皱得都快挤到一块儿了。 她瞬间露出温柔地笑容，哄着小楠道：“小楠，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小楠撅着嘴说道：“今天mama的爸爸都过来吃饭了，可小楠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吴妈，你说小楠的爸爸会去什么地方？” 看着小楠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吴妈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想起四年前周冰第一次把小楠抱回来，那样子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周冰虽然还活着，可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吴妈清晰地记得，她抱着小楠回来时，脸上满是泪水，就如同刚洗过脸一样。看她伤心的样子，就像对活着已经彻底绝望。 那天吴妈吓坏了，赶紧跑过去问周冰：“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又看了看周冰怀里抱着的小楠，问道：“这……这是谁的孩子？” 周冰当时眼神空洞，整个人就像个躯壳一样，哪里还听得见吴妈的话？她抱着小楠像没了魂一般向前走，到了沙发上坐下，然后低着头，看看怀里的小楠，又开始不停地抽泣着。还没哭出声，眼泪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小楠的脸上。 小楠那时还小，人事不知，突然感觉周冰的眼泪不停地拍打在脸上，一个劲地用小手不停地抹。越抹越觉得有意思，在周冰怀里开心地笑起来。 周冰看着小楠，嘴里喃喃地说：“你还知道玩，你知不知道，你爸和你妈今天都死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孤儿了！” 小楠哪里听得懂周冰的话？ 她只觉得周冰的眼泪很好玩，仍然躺在周冰怀里乐呵呵笑个不停。至此，吴妈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个孤儿，父母今天都死了。 那天，是吴妈第一次见到小楠。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小楠几乎连一天都没离开过她，除了小楠住院的那几天！ 小楠刚会说话的时候，就曾经问过周冰，自己爸爸去哪了。起先周冰还拐弯抹角哄小楠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可哪知小楠天生聪颖，时间就了她自然就发现周冰是在哄她。一次她突然问周冰道：“mama，我爸爸是不是死了？” 周冰和吴妈那天听后吓了一大跳，心想这孩子才多大，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周冰那天就想把真相告诉小楠，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给咽了回去。告诉这么小的孩子父母已经死了，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想了很久之后，周冰只好按着曾经给周啸云编的故事那样又重新给小楠讲了一遍。小楠听后才明白，原来周冰也不是自己真正的mama。自己真正的亲生父母就连周冰也不知道是谁！ 这就没办法了，就算小楠再聪明，对一个四岁的小孩儿来说也什么都干不了。 吴妈没想到，今天看到周啸云和周冰吃饭时的举动，居然会给小楠这么大的触动。她赶紧走到小楠身边，对坐在地上的小楠温柔地说道：“吴妈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不过吴妈想，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思念着小楠，期盼着小楠快快长大，到时候好能去找他们，你说是吗？” 小楠本来皱到一块儿的小脸听到吴妈的劝慰顿时舒展了许多，显然对吴妈的话深信不疑。她坐在地上用小手托着自己的两腮，说道：“今天看到姥爷对mama好成那样儿，小楠看着好嫉妒。不知道小楠的亲生父母要是在小楠身边，会不会像姥爷对mama那么好。” 吴妈的心情刚刚还很好，可一听小楠坐在地上一直夸周啸云，脸上顿时露出一股扭曲的表情。 周啸云！ 他还算是个人吗？ 她用哀怜的目光看着小楠，心道：小楠呀小楠，你哪里知道姥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只怕世界上但凡还有一个被称作“人”的男人，心肠也要比你口中的“姥爷”好！ 可她到底只能在心里想想，面对小楠时，只能将小楠温情地搂在怀里，然后亲昵地说：“小楠，你放心，你的父母若在小楠身边，一定比姥爷对mama好一百倍！” 小楠听了吴妈的话，心里顿时开心了许多，一头栽进吴妈的怀里。吴妈看到小楠高兴的样子，眼睛里又划过一丝悲伤。 她不知道，这幼小的心灵此时正在纺织着何种的美梦，也许这个梦是小楠自打出生以后做的最好的梦。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期待这个梦永远都不要有醒来的那一天，或者，她希望小楠内心的梦……就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