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缘世界中。 孙仲抱着这个自称叫“孙香香”还喊他叫哥哥的小丫头,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从小到大,一路走来,孙仲都是孤独的,只是他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日子。平时倒也没什么,唯独一些特殊的时候,就像那次在梦中见到那条美人鱼,他甚至会哽咽着醒来,怅然若失。 孤独,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从来都是人类这个物种难以承受之重。 从孙坚强身上他没有体会到亲人之间的关爱,在来到这座城市遇到张兰清祖孙俩之后虽得以一尝其味,但他毕竟已经成年。那种幼时岁月里缱绻回味的家的感觉,已经变成了最为奢侈缥缈的遗憾。 但是今天,孙仲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悸动。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此时微微加速的心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奔腾欢呼,这种血脉共鸣的温馨感受,让他眼眶温热。 这一刻,孙仲已经认定,无论怀中这个小女孩是以何种匪夷所思的非人类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都会将她视作最亲的亲人。 孙仲微微收紧了自己的双臂。 片刻后。 “哥哥,喘不上气来了!” “啊,对不起……” 孙仲满脸尴尬,赶紧放开了被他认定是自己meimei的小女孩。看着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委屈地垮了下来,孙仲情不自禁笑出声。 但一转眼,孙仲的笑容就僵住了。 那个老野人还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 刚才的场面太过温情,以至于孙仲连他在场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回过神来,怎么跟这家伙打交道就成了最主要的难题。 孙香香在一边婷婷而立,小小年纪已然气质不俗。一双灵气大眼看着哥哥面有难色,她乖巧地牵着孙仲的手,没有出声。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孙仲对老野人说。 听到孙仲发话,老野人又是一哆嗦,抬起头来满脸的敬畏又带着一丝疑惑,显然他听不懂孙仲在说什么。 语言不通,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忽然,孙仲看着身旁的孙香香,灵机一动。 这小丫头不是会说他们的野人语吗?天然的小翻译家怎么就忘了呢! “香香,哥哥拜托你一件事。” “嗯嗯。” 孙仲指指老野人,说:“你不是会说他们的话嘛,你把接下来哥哥说的,用那种话说给他听好不好?” 小丫头欢快地答应了:“好呀!” 孙仲微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手感弹嫩顺滑,有一种是在触摸果冻的错觉。他牵着香香的手,向老野人走过去。结果没等他靠近,老野人就开始往后缩,走几步他退几步,畏畏缩缩那叫一个怂。 本来还有点怕这些披着兽皮在脸上拿鲜血画彩的家伙,现在看到这种情景,孙仲还怕个屁! “你,别跑,过来!”孙仲指指面前的地面,“就站这儿!” 孙香香立刻对老野人用古怪的语言叽里呱啦喊了一句,还学着孙仲的样子,也伸出一个手指指向地面,模样可爱,让孙仲忍俊不禁。 果然,老野人小心翼翼瞄了二人一眼,慢慢挪到了孙仲跟前。 这个人真的很老了。 待看清了他的脸,孙仲这样想。 眉骨突起,眉毛睫毛稀疏,都快成空的了;脸颊消瘦,颧骨高耸,用尖嘴猴腮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脸色黑灰,皱纹深深浅浅,干枯如老树皮,嘴唇凹陷,看来牙齿也没剩下几颗。 如果不是披散的花白头发上绑着不知名野兽的骨头和羽毛,脸上画着歪歪斜斜的黑红彩线,身上披着兽皮和说是衣服更像是网绳的东西,分明就是一个羸弱邋遢的老人。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孙仲打量了他半晌,发问了。 香香跟着用野人语说给老野人听。 老人听懂了,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他搓搓手,低眉顺眼,开始回答孙仲的问题。顿时,四周弥漫起一阵诡异的腔调,听着有点像大和尚们在念经。 经过香香的翻译,孙仲得到了这样的信息。 这是一个叫什么康回的部落,他则是这里的大阿满。 “大阿满是什么?”孙仲问香香。 小丫头拿一根手指放在下巴上,眨眨眼:“好像是负责祭祀的人。” 哦,孙仲恍然大悟,原来是巫师啊!怪不得看他一进来的时候,手里拄着一根羊头拐杖。 但一弄明白孙仲反而更奇怪了,就问:“你为什么对我下跪?” 孙仲不问还好,这一问,像是碰触到老野人的悲痛之处。只听一声悲鸣,老家伙用手捂着脸那是嚎啕大哭啊! 哭得孙仲是一脸懵。 啥情况这是…… 老野人这一哭足足哭了得有一刻钟。等他把手放下来,孙仲一瞧,嚯,这是真哭啊!鼻涕眼泪一大把,脸上的彩都哭花了。完事,老家伙直接就着鼻涕拿手一摸,看得孙仲是脸皮哆嗦眼角抽搐,胃里都不舒服。 见老野人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嘴里轻声念叨的痴傻模样,孙仲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抱起小丫头往后退开。 太他妈渗人了! 要是个妙龄俏女郎这么眼中含泪情意绵绵地看过来,孙仲兴许还能接受,但换做这么一个老得快要入土的鸡皮野汉,轮谁也扛不住啊! 这时,香香凑在他耳边怯生生地说:“哥哥,他……” 听着小丫头转述老野人的喃喃之语,孙仲愣住了。 “怎么能不跪拜呢!您可是我们的神啊!” “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我们盼到了!您回来了!” “我族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 忍受千万年的风霜严寒,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何以不哭? 好半天,孙仲才反应过来。 他拿手指着自己,茫然自问:“我?神?你开什么玩笑……” 忽然,他愣住了。 这一刻,孙仲只感到,有无数夹在时光里的泣诉,汇聚成漫漫沧桑洪流,浩浩荡荡,向自己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