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巷丝竹语（二）
“我看你这不是捉妖，而是要杀了他的性命。【】”锦之倚着墙，悠游自在，对周文轩的动机一笑置之。 “有何区别？”周文轩反驳，在他眼里，杀与收，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杀了还可以永除后患，一劳永逸，不是一件美事。 “没有，只是这青耕是我看中的，别人染指不得。”锦之永远是那么霸道，说出的话永远能让人感到一阵阵的阴冷，仿佛他就是那王者，所有人都必须臣服于他。 “可否容我讲一个故事。”在二人焦灼的状况下，青耕从容的开口，仿佛自己不是正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而是在和多年不见的朋友聊天一般的寻常，像他这样经历过大风浪的妖，自然也是要冷静许多。 “恩？”锦之挑眉，他不过顺路想收了青耕，不想他竟主动提出讲一个故事，对于故事，锦之素来不会抗拒，今日青耕无论如何都是跑不了的，也不防让他讲上一个，这从山海镜里逃出来的妖怪，多半是对凡尘有所执念，了却了这些执念倒也好，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过于强大的妖怪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得回去。 “我只是有一个心愿，心愿了了，随你们如何处置。”青耕依旧是鸟儿的形态，似乎已经连幻化的能力都没有了。 “恩？”锦之再一次挑眉，不过这一次，是看向周文轩。 周文轩抱着剑倚在一旁，只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他也不是完全的不近人情。 万余年前，青耕还是一只小鸟，刚修炼成妖，法力微薄，总是会被各种大小妖怪欺负，偶然间，他听说只要吸食人的精魂就可以快速提高功力，总是被欺负的青耕心动了。 他总是在各条大路上徘徊，物色食物，可他不是心疼人家年纪太小，就是嫌弃对方年龄太大，每一次他都会有各种借口说服自己不要去吸食那些人的精魂，如此几个月下来，青耕的修为依旧没有任何长进，他还是要忍受被各种妖怪欺负的痛苦。 一天他又和往常一样在路上徘徊，那些打他的妖怪也是闲得无聊。一直在他身旁取笑他。 “你看你看，那个男子不错，吃了一定增加十年修为。” “唉，那个小姑娘也不错，白白嫩嫩的。” “走，动手。” 青耕却是不忍心，勇敢的拦住了那两只妖，央求道，“他们多可怜。” “那我们就不可怜了，我好饿呢。”桃花妖妩媚的笑着，眼里只有食物，青耕的话在她看来就是个笑话，妖不吃人，真是可笑。 话毕，桃花妖和一旁的茶树妖就迫不及待的要冲进去，青耕也没多想，立即缠住了他们，他不想吃人，也不想看到别的妖怪吃人。 “快跑，有妖怪啊。”青耕一边大喊，一边和两个妖怪纠缠，奈何他修为本就没有他们高，又是一对二，很快败下阵来。 “你说你是不是傻。”临走前桃花妖看着躺在地上浑身伤痕的青耕愤恨到，“你是妖，救他们有什么好处，你不吃他们，可他们却想杀你！” 果不其然，桃花妖和茶树妖走后不久，先前的那些人就带着猎妖师急急忙忙赶来，声称是要捉妖，而那里，只有一个躺在地上的青耕。 在猎妖师的追杀下，青耕一路逃窜，最后藏在李府，终于躲开了追杀的人。 经过这一教训，青耕开始思想桃花妖说的话，或许他们才是正确的，妖本就是要吃人的，下定决心的青耕准备在李府找一个新鲜的人来吃掉。 远远地，青耕就听到李府有琴音传来，声音空灵清澈，好似置于幽深的山谷之中，周围百花绽放鸟儿鸣奏，清泉松露，滑石沉沙，意境悠远开阔，让人不觉陶醉其间。 几乎是下意识的，青耕循着乐声找到了李府的琴楼。 琴楼高阁，一女子端坐，素手拨弦，一曲倾城，只一眼，自此难以自拔。 那一天，青耕一直在琴楼楼顶听着琴音，直至女子不再弹奏，他依旧停留在那里，似是回味，似是留恋，若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青耕断不会进入李府，断不会去寻找声源，只是，这世上没有‘早知道’。 往后的日子里，青耕都会去李府听琴，几番下来，他发现，趴在房顶的位置听曲最是惬意，一般时候，李家小姐采薇都是在薄暮时分弹上半个时辰，而且那时候没有下人在场。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日子愈见过去，青耕对李采薇的琴音产生了一种依赖，他已经不忍心在李府寻找一个人来作为食物了，只能再去别的地方寻找，可每一次想要下手直视耳边都会响起李采薇的琴声，他想他一定是疯了，他的妖生还有许久，不能就这么毁了，一狠心，青耕把李采薇作为第一个捕食对象。 一天薄暮，血染的夕阳，宁静而肃杀，他像往日一般飞进李府，可这一次他心情是复杂的，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必须下手，他是妖，她是人，没有什么好眷念的。 听完这最后一曲，青耕逼着自己下手，可还未待他出手，阁楼里就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阁下每日都来，为何不出来一见？” 经她这么一说，青耕思量着反正是要吃了她，今日定然会见面，早晚都是一样，随意变换了一个人的模样，青耕一跃而下，优雅的站立在李采薇面前，可一站稳，青耕就察觉对面的人儿有些怪异，那张脸他之前早就看到过，所不说倾国倾城，却也算是清秀可人，可如今仔细观察之下，竟发现她的眼神没有焦点，莫非…… 青耕在她面前来回走动，她浅笑安然，“公子不必再做这这些试探，采薇看不见。”她平静的说道，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悲哀的神色。 “你怎知我是个男子？又怎知我在试探你？”对李采薇的话，青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相信的，他未曾开口，他怎会知道是个男子，而且她若是真的瞎了，又怎知他的举动。 李采薇轻笑，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会儿，为青耕倒了一杯茶。 “你身上没有女子的脂粉味，而且哪家姑娘会像你这般冒失，擅闯女子闺阁可不是好事，你在我眼前走动的时候有风，我自能猜测你是在做什么。”李采薇解释道。 “你从小就……抱歉，问了不该问的。”青耕虽是妖怪，却也接触了许多的人，一些忌讳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李采薇笑着摇头，“无妨，我出生便是如此，公子不比觉得可悲，我很好。” 一句我很好，包含了太多心酸，一个失明之人怎可能很好的生活，她说这些不过是因为她的乐观。 听完她的话，青耕一愣，对待这样的生活，她竟能做到如此乐观豁达，青耕自愧不如，他虽是能忍受别的妖怪的欺辱，可心里怎可能真正负服气，总归是有些怨恨和嫉妒在里面，可她的释然表现让他愈发不忍心下手。 “你不找人捉了我去？”只要她大喊大叫，或者流露出一点害怕的神情，青耕一定立即把她吃掉。 李采薇依旧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摇头道，“他们抓不住你的，而且公子若是对我不利，应该早就动手了。” 青耕有些紧张，莫非她知道他是妖，若真是如此，她就更加留不得了。 “哦？”青耕已经做好吃掉她的准备了。 “若是他们抓得住你，也不会让你每日来去自如，，想必公子的武功定是极好的。”李采薇的笑容从不曾减少，哪怕听出来了青耕语气中的杀气。 青耕的手离她的天灵盖很近，只差一点就可以将她杀死，只差一点点，绝不可以心软，人类都是不可以相信的。 “公子？”李采薇仰头，似绽放的向日葵一般阳光洒脱。 青耕在她头上拂了一拂，道，“有脏东西。” 也罢，青耕叹息着收手，恐怕他是再也下不了手了，转身跳出屋外，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公子若是愿意，以后还可以来。”李采薇的话还在耳际萦绕，青耕已经飞出了李府。 那时候青耕并没有意识到，那一眼，他已经跌入深渊，自此必将万劫不复。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青耕的出入显然大方了许多，每一次都直接坐在了李采薇对面，听她抚琴，看她专注的模样。 一日，青耕去时李采薇还没有到，青耕便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对这些东西他还真是一无所知，这么几根弦竟能弹奏出一曲曲或高扬或婉转的曲调来。 “公子可是有兴趣弹奏一曲？”李采薇来时便听到了一声短暂的琴音。 “我不会。”青耕站到外面，给李采薇腾出地来，他本想搀扶着她过去，却碍于人间的男女之防， “那采薇教你可好？” “恩。”青耕点头，他的确是对这玩意儿有些兴趣。 翌日李采薇命人搬来了新的七弦琴，开始教青耕抚琴。 往后，李府的人总会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琴音，不似以往的熟练，是一个初学者的水平，可他们也没有多做怀疑，只当是小姐换了新琴以后没有熟悉，谁会怀疑一个瞎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