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冬之圣女（一）
依莉雅的笑容还浮现在脸上。 紫没有把握从死神的手中夺回她，治疗术对人造人的圣杯机能无能为力。 但正因为如此，紫才不能选择逃避， “呀，我啊……” 始终都不能依赖自己呢，之前迟迟都无法做出判断。 也正是如此，所以不会允许挽留他人的失败啊。 漆黑的魔力激荡着，环绕在祭坛之上。 紫的身心都投入了其中。 声音从耳边消失了，脉搏停止了跳动。 魔力洪流的咆哮被冻结，紫沉入了黑暗的深处。 光阴的流逝仿佛停顿了。 紫浸泡在了冰冷的湖水中。 罪孽，这个世上的邪恶，流转着增幅着连锁着变化着的漩涡。 暴食****强欲忧郁愤怒怠惰虚伪傲慢嫉妒，一遍遍侵犯着萌发着卷起漩涡。 世上所有的罪行，纯粹的恶行，毁灭和杀戮的念头，轮流着侵袭了过来。 “杀杀杀杀杀杀……“ 诅咒的声音在漩涡中盘旋。 挤压着紫的空间，从外围接触侵染，试图渗入内里，将存于此的异物染上同样深沉如墨的颜色。 这个怨恨的漩涡中不存在奇迹和幻想，森罗万象肯定了一切都是丑恶，一切都充满憎恨。 在地底的深处，紫感到了被孕育之物的胎动……它在渴望着，渴望着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积累着的怨恨，正在全力以赴地寻找着能通往外界的大门…… “我可没和你签订契约的想法啊……” 不合时宜的声音在漩涡中出现，淡淡地讽刺着黑泥的意志。 恶念无时不刻地要侵占他的意识，将他同化掉，但是，宛如拍击峭壁上的岩石一眼，冲刷过后岩石的坚固依然如旧。 或许是罪恶的触手还没完全伸展出来，又或许是紫的意志超出了他的估计，他所经受的考验，还远没有到他所能承受的底线。 在漆黑的地狱深处，紫仿佛飘荡了很久很久，才触及到了一分不寻常的熟悉之意。 天空变成了燃烧的茜色。 城市在燃烧着，发出阵阵可怖的哀嚎和尖叫。 迷茫而疲惫的小女孩蜷缩在屋顶天台的角落中，因为寒冷缩成了一团，像是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紫恢复了行动力，但是走路却突然变成了极为困难的事情。 “依莉雅的梦境……？” 艰难的跋涉到依莉雅的身边，紫撩开她的刘海，轻声呼唤着她。 依莉雅的的双眼微微闭着，神色也有些痛苦。 察觉到了紫的到来，她伸出冰冷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仿佛这样就能体会到温暖一般。 “依莉雅……”紫伸出手，想要抱着她。 但是这个在外界看来轻松无比的动作，在这里有如千钧之重。 依莉雅的睫毛动了动，苍白的小脸上，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发出了一串微弱断续的念诵。 “羽、羽斯……缇萨大人的声音……” “什么……？” 剧痛从身上传来。 冻结的时间解封。 紫的眼前的景象走马灯样地逝去，不到一秒钟他就重新跪在了冰冷的祭坛上。 “咕呜……” 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从神经上传来，就像把你全身的骨头逐一打断，然后用电锯来回切割，密密麻麻恨不得要立刻死掉才能得到解脱，持续了十来分钟才稍稍减轻。 “啊……哈、呜啊……” 剧烈的喘息着，紫跪在祭坛上足足有半个小时才抬起头来，冒出的汗水，已经将头发完全湿透了，还在顺着发梢下滴。 积攒下来的魔力尽数消耗殆尽，试着调动下魔力，回路就会产生颤栗的痛苦，但是比起身上的痛楚，紫的内心涌起了更大的挫败感。 当时如果能抱起来依莉雅，紫就能把她的灵魂抽取出来，劣化版的大魔术能保存下来依莉雅的灵魂，纵然躯体无法保留，却能使她不至于死去，但是没有如果。 冒着魔术回路受损，意志被此世之恶侵染的风险，紫在祭坛的附近启用的大圣杯中的魔力施展的大魔术，竟是彻底的失败了。 短时间内，紫再无可能使用出这样的大魔术，依莉雅，就真的没办法……不，还不能放弃。 迷茫的动摇甫一产生，就被坚定的信念淹没。 只是一次尝试的失败，算不了什么，从立下决定起，紫就燃烧起了所有的生命和意志。 但是，此世之恶，果然还是影响了情绪吧。 从出生起就不报以期望，被当做恶创造出来的象征，在冬木的地底孕育了数十年的愿望之后的恶性漩涡，即使还未被放出，其中所蕴含的恶质，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要降临世间。 借用冬木圣杯的力量许下的愿望，会被向恶的方面扭曲，将恶魔放出囚笼，所以紫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是，这里也是最好的仪式举行地了，充盈的庞大魔力以及近距离对圣杯构造的解析，能够最大限度的提升成功率……紫之前的犹豫不决，使得他不得不冒进的时候，再也无路可退。 紫默默地梳理着受损的身体，分析着一切所拥有的资料。 烦躁、怨恨、不甘等情绪一波波侵袭过来，仿佛还有幻想和声音在诱惑他，想让他浸入其中。 深入依莉雅的意识中，诱发了不可预知的后果，这本来应该是爱因兹贝伦家的人造圣杯才能感觉到的联系，似乎能把触手伸向紫了。 不过，紫很早以前，就习惯了这种攻击了。 虽然形式不同，但是同样的试练，紫已经通过了无数次了。 祭坛上传来微微的颤动。 铃铛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要拯救她吗？” 银发的小女孩的面容映入了视线。 “……？” 身躯不堪重负的少女，在紫的眼前站了起来。 明亮而睿智的光彩，在猩红的眼眸中透出。 就连散落而下的银发，也似乎渲染着晶莹的光泽。 “嗯。”紫回答道。 她不是依莉雅。 依莉雅不可能拥有这般饱满的精神和知性。 尽管素未谋面，但紫知道她是谁了。 二百年前，为了构筑出大圣杯，将自己做为活祭品，爱因兹贝伦家的黄金圣女—— “其正是为了天堂之杯的实现，而备下的祭品，这是无上的荣光，回答我，外来的魔术师，汝，为何要救她？” 动听的声音再度响起。 紫的视线中，仿佛出现了久远之前的景象。 和爱丽丝菲尔容貌相似的女子，穿着白色的礼服，安然端坐于荒野之上，在耀眼的光芒中消失在彼端。 从那一刻起，圣杯之女就再也没有衰老。 怀着救赎人类，消除一切的罪恶的崇高目标而完成的大圣杯，吞噬了名为羽斯缇萨的最初祭品，但是它的目标并没有实现，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因为魔术师的野心和私欲，大圣杯反而成为了恶的源头，还试图源源不断吸取更多的、更多的祭品……直至破坏掉一切。 多么可笑的事实啊。 即使是紫，试图救下依莉雅的缘故，也同样是为了自己。 “因为我期望以我活下去，而不会在某天，一个呼吸间，就可能被取而代之。” 紫根本不想参加圣杯战争。 对爱尔奎特所说的理由，不分一二三四，统统都是借口。 英灵的丰功伟绩、英灵的宝具神威、英灵的性格爱好什么的，紫全都不感兴趣，是啊，谁要了解这些无关的东西啊，为了抢夺圣杯就厮杀什么的，你们是有多无聊啊，爱要这个布满污泥的杯子，随你们好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苍崎紫，只是想以这个身份，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但是紫还是来了。 因为紫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这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紫一直以来都深压在心底，不敢丝毫向外透露。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紫从梦中惊醒后，都恍惚到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每次闭上眼睛后，就害怕下一次醒来后，已经不再是他。 竟然会为自己所困，这实在是……太可悲了。 紫注视着冬之圣女，她的眼神通透，好像能看透人心。 没有再多说什么，依莉雅的脸上看不出羽斯缇萨对答案的态度，只是眼中的神光在渐渐散去。 她忽然抬起一只手，按在了紫的额头上。 紫吃惊之下，头却没能移开。 “既然如此，就挣扎吧，汝的愿望……会变化到如何模样呢？” 羽斯缇萨的声音，在涌入的意识洪流中，越来越轻。 随后消失无踪。